“花魁,玲珑筵是已經開始了嗎?”酢漿非常小聲地問道。
江寒鯉側頭下瞥了她一眼:“你這問的什麼傻問題?你看看我今天穿的什麼,要真這樣進了玲珑筵,你們坊主非得把我活剮了不可。”
酢漿咽了口唾沫,一隻手抓緊了江寒鯉的衣袖,另一隻拿着瓜皮的手顫顫巍巍指向前面某個方向:“那,那裡怎麼會有人啊,花魁?”
“什麼?”江寒鯉心下極快地一跳,順着西瓜皮的尖端方向看去,目光投向與她們所站折橋十字交叉的下面那座暮色折橋。
橋上站着一個人。
他手裡上下抛掂着一個不知名深色物體,看上去頗有份量,落在手中時壓得一隻手指骨凸出分明,抛起時又似乎毫不費力。
抛起落下,抛起落下,他并未用整隻手掌承接抛物,而是隻用指尖觸碰拈抓,手指像有獨立的生命一般,靈活到讓人難以置信。
“這該不會是玲珑筵上耍雜耍的吧?”江寒鯉直接說道。
“不是吧……雜耍藝人怎麼會提前進入玲珑筵場地?”酢漿發出疑問。
江寒鯉冷笑一聲,斜倚在欄杆旁邊往下看:“那可不一定,萬一他和我一樣,也想提前看下場地呢?”
酢漿歎了口氣道:“花魁,你以為還有幾個人能和你一樣任性?”
江寒鯉馬上眯起鳳眸:“什麼?!”
酢漿很委屈,小聲道:“花魁你太大聲啦!别人都發現我們了。”
不用她說,江寒鯉也感受到了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馬上切換到不好惹的表情,一臉冷傲地擡下巴低眼往下看去。
下面折橋上的人已經停止了掂東西的手勢,向她吹了個口哨。
“玲珑筵是已經開始了嗎?”
這樣的輕佻調戲,江寒鯉在成長過程中不知遇到過多少次,簡直是數也數煩了。她嗤笑一聲:“開始個屁。你是什麼人能在這?還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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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筵怎麼就開始了?”甜甜比起震驚,更多是懷疑。
而關清之見她一臉不信,便不再言語,恢複到剛剛冷漠的樣子,連個眼神都不再給她。
而見關清之這樣,甜甜的直覺作祟,心跳得越發快、快到發痛。難道真的如這人所說,玲珑筵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開始了?
她/他們這群人是玲珑筵的表演者,那麼,玲珑筵的觀看者在哪裡?
周圍的人早已走得七七八八,漸漸,甜甜和關清之身邊隻剩下一片空地,二人站在空蕩的折橋上格外顯眼。
“關清之。”坐芍走到他們二人身邊,出口提醒道。
關清之?是這人的名字嗎?甜甜耳聰目明,饒是心絞痛中,也清晰捕捉到了這個念起來令唇舌铿锵的名字。
她擡起頭,看到那個叫關清之的人轉過身面對着坐芍,剛剛臉上曾出現過的惱怒、不耐、乃至于剛剛一瞬而過的憐憫,萬般情緒,千種表情,都仿佛被洗掉的油彩,隻剩下臉上一片空空無情。
“你的位置不是這裡。”坐芍下巴微揚示意,“乘瑰會帶你到最上面去。”
關清之不發一語,便跟着乘瑰走了。
坐芍似乎很滿意關清之順從的表現,以至于她有那麼一瞬間都忘記了旁邊還站着個人。待她眼神從離去的關清之背影上收回,注意到在旁邊夾胸佝背站着的甜甜時,情不自禁皺起了眉:
“教引你的人是誰?誰讓你這麼站的,嗯?”
然而甜甜維持着微駝的姿勢,遲遲沒有擡頭回話。
坐芍經曆了那麼多年玲珑筵,如何看不出她的古怪。她沒有再多費唇舌,直接用眼神示意身邊自己的侍女,預備讓她把甜甜的肩膀強行掰起。
侍女做這種事得心應手,馬上如貓般悄無聲息地上前,同時伸手向前。
在侍女的手即将碰到甜甜肩膀時,甜甜卻忽然仰起臉,眼下睫還挂着幾滴淚花。
“這裡是哪裡?我好害怕。”她輕聲說道,同時雙手同時抓緊胸前的衣服,将原本整潔無褶的衣領攥到繃緊。
坐芍見她懼意真實,臉上沒流露出什麼,仍然慢慢打量其神色,沒有說話。
甜甜見她不說話,生怕是自己演得太過,心疾被看出來,繼續淚眼汪汪地說道:“這裡是地下還是天上?天空的顔色和外面的不一樣。”
“哦?”坐芍被這句話提起了興緻,竟繼續問道,“你能看到幾種顔色?”
又是這個問題。甜甜想起剛剛關清之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一時語塞,然而她直覺感到,自己停頓得越久,坐芍眼中的意味越不明。
她幹脆直接答道:“我見過的所有顔色,都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