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此加重了語氣,“是你,故意附在我耳邊說了那句話,故意讓薄王爺看到,才讓我被迫卷入了和他的生死對賭。”
江寒鯉擡頭大笑,符渡星的角度看去,此刻隻能看到那個高傲的下巴了。
“你腦子裡的二兩屎順着腸子流出來了?王爺的命是什麼命,你的命又是什麼命?”江寒鯉笑個不住,邊笑邊諷,“真有人以為自己的命能和王公貴族的命當對等籌碼?編故事也不編好點。”
在場四個人,兩個仇家,一個故事。兩個人心知肚明,老翁一頭霧水,酢漿則是知也要裝不知。畢竟她要無條件維護花魁。
符渡星看着她笑得肩膀小幅顫抖,笑得頸邊發絲散落幾根,笑得他都要笑了。
“我的命當然不夠和王爺的命對賭。畢竟人命無價,豬狗有價,我這條命,自然是要和對價之‘物’賭。”
“比如,王爺的花瓶。”
笑聲陡然消失。
江寒鯉想過很多種可能。想到他會羞辱自己是個伎子,諷刺自己隻是玩物,直說自己的一夜不過是賭桌上籌碼。
但她沒想到他會知道這件事。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伸出了手。
然而這次她沒成功。一旁抓住她手的老翁不無得意地說道:“還想害人?”說完就狠狠一甩手,将她推到了地上。
老翁這一推随意又用力,江寒鯉沒好透的額角眼看着又要磕上石闆磚,還好酢漿死命趕到後方抱住了她。
江寒鯉卻渾然不覺般,手還維持着要探入的手勢,眼睛死命盯着符渡星:“你怎麼知道的?”
符渡星淡然瞥了她一眼:“花魁,賭桌上賭的可不隻是金銀人命。還有人情消息。”
他七歲就開始握骰盅了,要是真的隻會擺弄骰子比大小,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個桌角了。
“花……公子……”酢漿真的急了,語調都帶上了點哭腔,但還牢牢記得花魁之前的囑咐稱呼,但是……但是花魁現在的狀态真的很不對勁……
花魁比一般人情緒來得更為激烈,不了解她的人甚至會覺得她有幾分瘋癫神經質。但她知道,花魁不管是笑也好,哭也好,總是事出有因,不會莫名如此。
而現在……酢漿擔憂地低頭,卻隻看到江寒鯉臉色發白甚至帶上幾分透明,額角沒好透的那個傷口越發明顯。
江寒鯉的睫毛一眨不眨,仿佛一尊雕塑般凝視着前方。
這就受不了了?符渡星看她如此震惶,心想也不過如此。
遊走于王公貴族之間遊刃有餘又怎樣,清坊這麼精心千尊萬貴堆出的一個花瓶,還不如他牌桌上的一堆籌碼耐吓抗造。
還得想想怎麼把這個花瓶送回去,老翁肯定不行,但看現在情形……
“所以,你拼上性命對賭,也隻是賭到一個花瓶為你斟酒?”
符渡星頭靠在枕頭上,視線被擋住一半,側頭過去,才發現原本被侍女抱着癱坐在地的她早已站起,又恢複了那副居高臨下的神态。
“我是物件,你又是什麼?别說我是花瓶了,就算我是夜壺是便桶,你又是什麼?”江寒鯉翻了一個白眼,“你要真覺得我不過是個物件,當初下賭注時便不會隻敢賭讓我為你斟酒一杯了。”
符渡星想說些什麼,卻一時找不到話開口。
“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惡心。”江寒鯉伸手用帶血的那根指尖撫上自己泛黃的額角,“但你别誤會,不是對你一個人特别惡心。你隻是太典型了。”
“典型到可以代表我從小遇到過的所有男人。”江寒鯉平靜說道,像在宣布什麼東西,“一邊眼睛離不開我的臉,一邊嘴巴離不開罵我的話,一邊心裡又離不開我的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藏得很好?”
“我當伎人,是知道自己擁有什麼,也敢傾其所有去賭。你呢?‘賭王’?”江寒鯉帶着嘲弄重複自己在玲珑筵上聽到過的介紹符渡星的話。
“都成王了,還是不忘出身,牢記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不能動王爺的‘花瓶’,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氣得太過,再加上之前吃得太飽,血都流到胃部去消化了,江寒鯉感到有點缺氧般的輕微頭暈,便走到旁邊椅子上坐下。
“你。哼。”
符渡星默默無語。等着江寒鯉接下來的辛辣言論。
他的視角看去,隻能看到她以手支頭,似乎在緊皺眉頭,唇珠卻抿緊了不再松開。
良久。
“…花魁?”酢漿小心翼翼喊了一句。
沒人回應。
符渡星很想擡起身子看一眼她到底怎麼了,但又不想。還是老翁響亮一句話免了他糾結之苦。
“靠,這瘋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