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跟個女人聊了一個時辰的天,需要報賬一百兩?”
南落浮用夾煙的兩根手指,中指和無名指,夾着一張報銷用的賬單,面色不虞。
“是。”辛須嘗恭敬地遞上一沓紙,“您手裡的隻是最近一張。這裡是往昔全部的情報費明細。”
南落浮看着那疊有一個指節厚的紙,眼角抖了抖,直接從指間蹿出由黑變紫的火焰,燒幹淨自己手裡的賬單。
“不報。你所謂的情報費,查的全是和清坊事變無關的人。”
辛須嘗道:“王爺,雖然我現在手裡還沒有完整的證據鍊,能夠證明懸金獵人十匕一定就是南沉升大人所說的那個罪魁禍首,但您也不得不承認,此人和清坊、和獵妖世家的聯系,千絲萬縷。這對我們勘破真相也是有裨益的。”
“裨益在哪裡?”南落浮鄙夷地甩走手上沾的紙灰。
“剛剛我已經向您轉述了情報人給我講的全部前因後果了,而且據我們調查,十匕也接下了清坊為籌備玲珑筵而廣發的告示。大部分人隻知道十匕是地下集市排名前列的懸金獵人,卻不知道他就是當年害得獵妖世家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
“哦哦哦,”南落浮帶着嘲諷的笑直接打斷正要得出精彩推斷的辛須嘗,“你的意思是,這人心機手段無與倫比,而且有背叛他人的前史,所以就很有可能在成千上萬的獵妖人裡被清坊坊主看上,邀請他一起參加這相當于覆國叛王的行動?”
辛須嘗馬上接嘴:“最關鍵的是,他的靈器也是鍊狀!是青黑色的鎖鍊,由一個銀白色的指環控制。這點和南沉升大人說的一緻啊。”
南落浮嘴角諷笑不減:“那靈力顔色呢?你調查過嗎?那個天價收費的女人跟你說了嗎?”
“……沒有。”辛須嘗後腦流過一滴冷汗。糟糕,光顧着聽那些恩愛情仇了,都忘了問這麼重要的一點,完蛋。
南落浮看着他,眼珠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把辛須嘗看得後腦勺的汗快流到屁股溝了,才擡起胳膊拍了兩下手。
身後的下屬們馬上聞拍掌聲而動,呈上來數幢高到能淹沒人的紙張資料。
南落浮握拳彈出一根食指,指尖随之噴出細直如筆的紫色火線,像一根教鞭一樣随着他的指指點點而左右晃動,剛好距離那些紙張一寸之隔。
“這邊,是清坊在當代坊主執掌期間發布的所有告示裡,我挑出來可能和這次事件相關的,比如能作為武器材料的礦石采集、能制毒的動植物收集,自然也包括了全部種類炸藥的原料;”
“這邊,是全國地下集市裡,所有靈器帶有鍊條的獵妖人的個人資料,索連棍、鍊子镖、流星錘、九連鞭、鍊鞭……隻要是靈器裡用了一寸鍊條的,一個都沒漏下;”
“哦還有這邊,是清坊此次玲珑筵前來應征報名的所有人資料。不光是入選的,沒入選的、和報名了但又臨時取消不來的,全部都在這裡。自然,也包括你很在意的那個獵妖人,叫什麼來着?石币?算了懶得想。”
“而且桌上隻是一小部分,别的還有很多,就比如,我們豢妖部已經查明了清坊廢墟土壤裡殘留的火藥種類是瘴雷火藥,還查出了這種火藥必須在狹小空間内風、火、水、雷、土五種靈力同時存在才能點燃導火線,引爆效果堪比直接扔火把進瘴氣池。”
辛須嘗看到,作風習慣痞裡痞氣的南落浮,在指點這些在短短一周内收集到的資料時,臉上浮現出了他以前最常看到的人的樣子——上位者的表情。
淡定,從容,自信滿滿,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這種雲淡風輕的天之驕子表情,的确适合出現在二十五代海平候兼直屬于王的豢妖部之首的臉上。
南落浮的火線指到了中間最矮的一疊紙:“而這些,是獵妖世家,目前存活的全部人的信息。”
辛須嘗此刻才是真的驚訝:“信息更新情況是近兩年的嗎?”
南落浮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近幾年?近幾天才對吧。三個月前的信息都已經是沒用的了,你還跟我說幾年?”
辛須嘗拿走了最上面的一張紙,上面寫的名字是“萬柯”。萬家當代的家主。
獵妖五大世家存在的時間,比清坊還長。也正是因為歲月累積的雄厚,讓他們有力量能夠盡量遮掩自己除獵妖外的全部行蹤,比如具體住處、家庭新增人丁等等。
往往外界流傳開來的,都已經是早已發生的滞後信息了。
而如今,他手裡拿着的紙,連萬柯家室在兩個月前新得一女、在何處降生的消息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辛須嘗又瞥了一眼下面那張紙。是司家當代家主“司初”的紙。上面寫着他一個半月前開始遊曆各地打點司家産業,連某月某日至何地的信息都記載得清爽不差。
最後一句是,二月二十至清僑城,與清坊坊主商議花信間賠償事宜。
他猛地擡起頭:“王爺,你們是不是插了眼在……”
南落浮直接抽走了他手裡的紙,帶着毫不在意的表情,随手燒了。
他将快要燃盡的火紙團丢到了桌上,登時火勢擴大數倍,在檀木長桌上蹿高,烈烈不休,發出的紫光照得辛須嘗不可置信的臉如地府不肯認命投胎的小鬼,青紫白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