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靠一個從獵妖客棧裡逃出來半路出家、十七歲才開竅的小鬼,就能讓獵妖五大世家中的三家反目成仇?”
南落浮直接按着桌子,拍案而起。燒的是他的靈力火,他自然不會在這片火海中損傷分毫。
好幾簇火苗舔舐包圍着他的臉,他順便掏出一根卷煙來、含在嘴裡點了,直接在火中吸完所有煙灰,邊咳嗽邊大聲說道:
“獵妖人算什麼東西?仗着上天給的幾分天賦,就為非作歹、以妖挾人,短壽本就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還不知悔改,自恃靈力逞兇人間。現在,竟然還把主意打到了王權貴族頭上。”
“不過,這麼一群蠢笨如豬狗的東西裡,好歹有一兩個識趣的。我們便成全他們的投誠之心,讓他們去當我們的奸細。他們自己人都不信自己人,不用我們挑撥就早已有自相殘殺的苗頭,我們隻需隔岸觀火,适當的時候,推一把風、加一把柴就夠了。”
桌上的火勢越來越大,已經燒到了南落浮的頭頂上。辛須嘗不得不後退兩步避險。
而南落浮渾然不覺般,兩眼在火中如淬火之鋼,烤得紫黑透亮,繼續更大聲地、仿佛宣告天意聖旨般說道:
“懷才生于世,不想着以卑微之軀載天道之旨,報效國度,助力我王一統天下,反倒将天經地義的除妖之任轉為賺錢之事,将本該充盈國庫的民财分流去一大部分,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還不如豬狗,血肉可以滋養萬民國度。”
“本來想着,一群烏合之衆,内部也不團結,就先由着他們去。結果現在,這些地痞泥腿還想摻和進王權之事。不拔不行了。”
“王權?”辛須嘗身為史官,雖然這幾年的主職工作是收集民間各類轶事野聞,但對于關乎王國傳承的事,還是分外敏感的。
然而他現在怎麼也想不明白,清坊覆滅之事,如何牽扯到王權動蕩?
火勢漸漸下來了,南落浮原本狂熱的神情也如煉鋼出爐般,漸漸冷了下來。
他直起身子,低下眼皮居高臨下地看着辛須嘗:“所以我說了,我是不會給你這莫名其妙的情報報銷的。你根本就不懂背後的真正勢力走向,也不懂這次清坊事變傳遞了什麼危險信号。”
辛須嘗今日報銷不成,反倒被說到現在,簡直比被迫吸一天二手煙還難受。
不知是否因為心内羞怒交加,他腦子忽然轉得格外快,靈光一閃道:“下官之前翻看前代史官的民間野錄,似乎提到過,清坊當代坊主和前代太子肇惕,在後者巡遊至清僑城時,有過幾面交緣。”
見南落浮沒反應,他又大着膽子繼續說道:“下官還聽說一段野史,隻是野史哈,說前太子肇惕心懷仁慈,在清僑王薄憫手裡庇護過一個犯錯的花女……”
“是廢太子。”南落浮忽然冷冷糾正道。
緊接着他又說道:“算了,是我,是本王不好。不該讓一個專工文字的史官跟本王的屬下一起去幹東奔西走調查的粗活。本王另有任務交給你。”
辛須嘗卻是從南落浮的發癫又冷靜、和執着于前太子稱謂的表現裡,品出點什麼。
後腦勺的汗已經被剛剛的火溫給烤幹了。憑借從小在史書堆裡的成長浸染,他現在心裡如月下雪景般清明,隻是不敢表露什麼。
他隻能繼續如剛剛一般,扮演一個要不到錢反被說的窩囊下屬,一臉想分辯什麼、但又不敢開口的表情。
看他這樣,南落浮嗤地一笑,繼續坐回椅子上翹着二郎腿:
“别的事不用我們辛大采史官操心。你不是馬上要回王都述職嗎?正好,王都三面環海,隻有一條官道能入,這幾月還被一條不知哪來的三頭蛇給當窩占了。一時半會,你這細胳膊細腿的也進不了王都門,一頭蛇吃你都飽不了,更别談三頭了。”
奚落完辛須嘗,南落浮再好整以暇地說到正事:“本王給你找了個好居所。既能在王都招好獵三頭蛇的馴妖人前小住一段時間,怡情養性,又能替本王完成監視的任務。很輕松的活兒,不耽誤你寫書。”
“監視誰?”
南落浮起身,大開大合的動作揚起桌上一片灰:“去了就知道了。”
辛須嘗站在原地躲閃不及這片灰,灰頭土臉地握着一沓沒法報銷的賬單站在原地:“王爺,我沒錢了。住哪都活不下去。”
南落浮頭也沒回:“沒錢就預支俸祿。本王先墊上吧。”
辛須嘗心裡歎了一口氣,馬上大聲鞠躬感謝:“謝謝王爺。”能回血一點是一點吧。
南落浮的聲音從門口飄來:“那你也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寫了。寫二十五代海平候慷慨仁慈,為民疏難,厚德載物,德厚流光!”
看南落浮走出屋子了,辛須嘗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灰:“…可我不是民,也是官啊。要不寫官官相護?”
誰知遙遙傳來一聲怒吼:“這句不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