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如小腸的珊瑚礁隧洞内部,各色寶石裹于灰白礁石内,晶石外溢長成蘑菇狀,或粗矮或細長,為幽暗低狹的隧洞帶來斑斓微光,映亮正在聚精會神講“吓人”故事的童蘿的臉。
“當時小章的臉可吓人了,不對,不是它的臉,是它觸手上那無數個組成像人臉的洞,長着獠牙,都在随它的揮舞起伏而忽大忽小,牙齒上還挂着酸,哪怕濺到一點都會腐皮蝕肉,露出白骨……”
說到現在,童蘿自己的記憶都被叙述帶着模糊了,越說越偏離寫實、而往自由發揮的藝術加工路線走了。
然而饴糖腦真被聽唬住了。它越聽越害怕,和童蘿之間的距離越挨越近。
“世上真有這麼大、這麼恐怖的章魚?”
童蘿奇了:“小章是我們在一條江的入海口撈到的,你生在深域長在四海,見過的海底奇怪生物難道不該比我們人多多了?”
“可這章魚觸手上長的東西像人臉啊!”饴糖腦說着就打了個哆嗦,“要是我的胳膊肚皮上長了人臉,我甯可去死。”
童蘿看着它半人半魚的外形,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在隧洞已經快到出口了,不需要他繼續講故事沒話找話了。
饴糖腦搶先一步遊出去了,在洞口等着童蘿:“完了,都是聽你說故事拖慢了速度,現在活計攢了這麼多。”
童蘿實在好奇了:“什麼啊?”說着就抓緊用更多靈力助推自己出去了。
在探出洞口的十幾米内,他那編故事時想象力豐富的腦子,已經為今天攬的活兒預設了好多種可能。
既然會在他們穿過隧洞的短短一段時間内,就能堆積起來,看來是走速走量的工作。海底什麼東西會随着時間推移不斷堆積呢?
海帶海參在岸上就幹過了,難道是清理大型魚類糞便?不對,這可是其他魚的寶貝。
“你快點兒,過久了價值就低了。”饴糖腦在洞口不斷催促道。
價值變低?看來是不易保存的東西啊,莫非是采集魚卵?還是要把鲛人養的魚群裡剛死掉的魚抓緊時間腌起來?
嗯……不過也不一定就是食物,說不定是什麼不能在海水中久存的動植物分泌物,又或許是它們一面世就容易被海流破壞或沖走。
饴糖腦性子急,催了幾句童蘿,又擡頭往上看去,感歎道:“今天又變多了,氣味這麼大,等下還得用木炭去去味兒,再撒點新交易來的花香水。”
童蘿越聽越不對頭,剛好全部遊出狹窄的隧洞出口,迫不及待地擡頭看去。
上空已經有不少鲛人在穿梭作業了,每個人手裡都牽着長長的海藻。他還看到了海竹翠,在其中敏捷穿梭、左右突進如入無人之境。
這片海一向是清澈如鏡,哪怕是處于海面之下數十米,高空灑下的月光此刻也照得童蘿頭頂的海域澄淨如玻璃,相互打結連上的海藻邊緣纖柔透邊。
也正因海水被照得如天空明,其中逆光漂浮着的物體形狀看起來也更分明。不管它們的形狀是一具具還是一縷縷。
幾百具人類屍體,被附近的海洋漩渦推着排到此處,姿勢體态橫平豎直都有,四肢共海水沉浮,七竅及身上其他傷口,往海裡洩着血,像被繁密的紅絲網住、吊在海裡做皮影人。
饴糖腦推了把童蘿的肩膀:“去啊,這不是你要的高報酬活兒嗎?趕緊幫忙收拾幹淨,你們人呐,總是把自己懶得處理的東西都丢我們鲛人海裡!”
---
“你是因為懶得處理屍體嗎?”
“嗯?”正在摸索洞穴一道縫隙的妖七聞言轉頭,看向司初,“你是說我放他們走這件事?怎麼會呢,我最喜歡處理肉品了,不管是妖還是人的。”
說完,他語氣裡帶上幾分抱怨:“怎麼到現在了還這麼想我,就不能是我真的想偶爾做件好事嗎?”
都煙子聞言,眼角抽抽了下:“信你做事是為行善積德,不如信你單純為了愉己尋樂。”
“你這不是挺懂我的。”
說罷,妖七雙手扒開洞壁的石縫,硬拉出兩寸空隙,再讓鎖鍊探入其中。
縫隙裡的内部空間明顯比外面看上去的要大。因為大家都聽到了鎖鍊在裡面和什麼東西交戰糾纏的聲音,時不時撞在石頭上,悶悶地傳來聲響。
此刻沒有外人,三個戴兜帽的人都摘下了兜帽。也因如此,妖七此刻才能盡情欣賞他們眼裡盛滿的狐疑。
童藤問道:“剛剛拉開縫隙,你動用靈力了嗎?”
妖七反問道:“你覺得呢?”
童藤沉默。不管動沒動用靈力,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好消息。
沒動用靈力、光憑蠻力掰開一整片石頭,哪怕活生生發生在他們眼前,也令人難以信服;
但若是動用了靈力,事情更不妙。這人的靈力得達到什麼程度,才能動用如此強的靈力還不散發一絲一毫的氣息?
看着童藤的表情,妖七感受到中指那端的牽引力,一笑:“别猜了,我沒用靈力。行了,你們都往邊上躲着點。”
剛說完,他就猛地往後退去,收手扯鍊,鎖鍊像是被船上拖着錨回收的鐵鍊,繃緊着發出“咔咔”響,總算是收回來了。
像拔塞出瓶,鐵鍊末端拖着一顆顆果實狀的表面凹凸物品,被妖七接在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