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童蕪便看到一抹明顯的懷疑神色從鷹妖那顆極小的黑色瞳仁裡出現。不知道是在懷疑它眼中這棵怪模怪樣的樹，還是自我懷疑身為族群領袖的自己竟然判斷力出了問題。

所幸，沒有那麼多時間留給它慢慢觀察。

兩天以來一直平靜的黑瘴氣谷底，此刻發出了一陣沉悶古怪的聲音，像多個氣泡連環咔嚓破裂後、洩露出不知何種邪魔的感覺。

雌鷹立刻意識到時不我待。它直接将這棵樹作為起飛前腳後跟的發力點，用力一蹬、振翅上天，尖唳疾呼，統領族群行動。

它起飛的那一刻，整棵樹便如同小孩子用麥稭稈草草搭成的房屋成品，轟然倒地，碎得葉子成風中浮萍，樹幹成斷枝細片。

童蕪在滾滾煙塵中抹了把臉，看着高空中那隻銀羽綠瞳的鷹妖王正在揮斥方遒指點布局，就順便把它們接下來的戰術安排聽了個遍——誰讓它嗓門這麼高，自己又剛好聽得懂呢。

聽着聽着，童蕪有些眉目怔忪。自己應該沒有理解偏差吧？不過它們鷹說的妖語，比起洪覆說的人話，倒是更像大白話。

“你們走吧。接下來的路，你們去了隻能送死。”童蕪看了眼确認安全後開始随地大小便的雁妖們，“繼續遷徙。找一個合适的地方定居繁衍，讓你們的族群重新壯大。”

說完，他看着困惑搭頭的雁妖們，才想起來這種沒吃過人的小妖還聽不懂人話，随即苦笑。沒辦法了。

童蕪收拾神色，不笑了，一手抓一個，沒了往日的撫摸，直接捏住它們最脆弱的雙脖交叉處，往遠處投球一樣投擲扔走，末了還往它們的方向釋放了一道氣息極低、準頭更差的冰淩群。

“希望你們走這個方向不會遇到洪覆，畢竟那裡鳥屎多。”這是他送給雁妖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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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今天的飯不要是海螺湯。畢竟我下海前就是負責刷海螺上的海鷗屎的，鲛人讓我刷三遍，我就……嘿嘿。”上岸後回屋休息完、出來吃晚飯的辛須嘗自來熟地找到個話題，企圖和“碰巧”遇上的也剛出門的關清之攀談閑聊，繼續增進關系。

關清之看了他一眼，沒理，走開了。倒是被關清之擋住的阿蟬一臉驚恐地從他身後跑了出來，指着辛須嘗大叫道：

“不是吧，大哥哥你這都偷懶？那筐海螺我特地讓你幫忙刷，就是看你靈力微薄做别的不頂事，才讓你幹些細巧活兒的啊。”

看着恐慌的阿蟬，辛須嘗暗道糟糕，讪讪問道：“今晚應該不會剛好吃我刷的那幾筐海螺吧。”

這話一出，空氣裡剛好飄來今天晚飯食材在國内炖煮的香味。阿蟬的臉色馬上變得跟他當時刷的海螺殼差不多。五彩缤紛，十足臭氣。

落後兩三步走出來的卞采露腳步一滞，回頭對還在屋裡的居召芷說：“今天晚飯好像喝湯，你到時候先撈，可以多吃點肉。”

居召芷道：“怎麼？湯裡是不是摻屎了？就知道派我給你排雷。”

更後面的曲秋一也聽到了，心下一緊，馬上對遠處篝火鍋邊的人大聲喊道：“童蘇！是你嗎？今晚怎麼是你做飯？！早知道我上頓多吃點了。”

蹲着攪湯的童蘇聽到有人喊他，興高采烈地頂着被木柴熏得麻黑的一張臉，龇着白牙樂：“快來！今天鲛人多給了一大罐牛肉醬，還有兩筐海螺，說是他們吃不完的！”

辛須嘗垂死掙紮地看着衆人：“也不一定就是我負責刷的那兩筐……”

阿蟬比大家跑得都快，先看全了今晚的菜色，一下子高興起來了，轉身對大家高舉手臂招呼道：“沒把海螺囫囵煮湯！閥姐把海螺肉剝出來炒了！”

此話一出，鍋邊立刻排起了自助打餐隊伍。

晏琢是最後出來的，身後還牽着個雙手被捆住的薄協。因小王爺近日來表現不錯，再加上有些瑣碎的活計他們懶得幹，也會讓他出來走動走動，既能幫工，也算放風。

來這裡也快兩個月了，對薄協的看管措施也在與日俱進地更疊。總的來說，手段是從嚴到松的，态度是始終如一的，而犯人的改造态度也必定會……呃，似乎沒人關心薄協心裡在想什麼。隻要他聽話不叫就好。

“這都是你做的？”關清之看着平底鐵鍋裡放了韭菜炒的牛肉醬拌螺肉，向甯閥問道。

湯鍋旁的童蘇聽到關清之的問話，忽然莫名挺起了背、仰起了臉。

關清之看了動彈的他一眼，雖然依舊繃着臉、垂着眼皮子舀湯，但這人從臉到身子都散發着一股強烈的“快誇我”的氣息。

甯閥顯然也注意到了，說道：“這道菜還是妖七教我的，說是簡單味重，适合幹重體力活的人吃。不過備菜比較麻煩，還得多謝童大公……”

“這樣啊。那我試試這個澆頭。”曲秋一湊過來一碗剛撈上來的面片湯，大聲蓋住甯閥接下來的話，“謝謝。”

“好的。”

見童蘇的面皮繃得像根抻開的弦，仿佛伸手敲一下就要碎了，曲秋一端着碗在甯閥旁邊蹲下吃，邊吃邊道：“少誇他。等下自信起來又跟上次一樣，拿海蚯蚓當面條下給我們吃。要不是我剛好咬開條肥的，爆出來沒挖幹淨的内髒，我們至今都要被蒙在鼓裡！”

童蘇冷哼道：“沒看你少吃。”

曲秋一邊用勺子往碗裡倒面邊搖頭道：“沒辦法，愛惜食物是我的美德。希望以後有些做飯的人也能向我學習。”

童蘇打完最後一碗湯，數數對不上，這才發覺不對勁。怎麼多出來一碗湯，少了哪個人？

滿月鎮上其他人的飯早就發放完了，那個什麼腸也早就蹲在旁邊快吃完半碗了，連薄協也被牽出來了，按理說隻會少不會多啊。

童蘇開始點人頭：“紋身哥和辮子妹兩口子到齊，妖七的三個小弟也到齊，那就是我們這邊，曲秋一、關清之……草，我小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