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蘿總算是明白,什麼叫好奇心害死貓了。
好奇心也快害死自己了。就比如現在,饴糖腦已經對面色發白、捂住口鼻的他投來極其不滿的目光了。
但他實在困惑一點:能天天負責看管這玩意兒的鲛人,怎麼會被小章的故事給吓到??
都已經不是老虎怕貓的程度了,更像是螞蟥暈血、鳥兒恐高、鬼怕聽鬼故事,都拿人當飼養魚的溫室了,還怕長着人臉的章魚嗎?!
但饴糖腦卻沒再說什麼,隻是慢慢地繞着空中的“巢穴”遊走,居高臨下地看着童蘿。
童蘿擡起頭看着饴糖腦和它一直依傍撫摸的肉巢,這個視角,令他覺得自己就像被鷹隼目光盯上的烏龜,下一秒就要被叼上去摔死了。
他隻能放下手,強作鎮定地遊上去、和饴糖腦并肩,邊遊便說道:
“我們人養育下一代都是在自己的肚子裡,這點你總知道吧?”
饴糖腦點點頭。
童蘿靠近後看到了更多細節。被牽扯出來的不止是子宮,連帶着還有肉粉底色上雜着明黃暗紫深紅的其他器官,早已經被不停流動的海水沖刷幹淨,和被撒進去的海草海藻種子長大後的草葉條融為一體。
若不是旁邊的珊瑚礁洞壁上半挂半埋着被拉出體内器官的屍體,童蘿一時都認不出這個巨大肉巢的取材。
他湊近後,也許是局部細節的放大,沖淡了整體存在對眼球的沖擊,反而感覺好了一點。
他繼續指着這個肉巢裡似乎正在呼吸起伏的密密麻麻的半裂開魚籽們說道:“我知道魚都是排籽體外孵育的,也知道你們鲛人不是魚也不是人,但為何要采取這種魚和人都沾點邊的方式孵化你們……寶貴的下一代?”
他字斟句酌,謹慎發問。而見他語氣誠懇,饴糖腦的臉色也才緩和了點,說道:
“因為我們鲛人沒有性别。自然也沒有能養育下一代的器官。”
童蘿好不容易調整回來的心态又因為這句話搖搖欲墜。他看着又往薄如蟬翼魚籽殼外鑽出存許的肉團,竭力控制好聲調,繼續發問:
“那它們是哪來的?不是鲛人的種,怎麼長成鲛人??”
饴糖腦卻反問道:“難道繁衍下一代,必須要進行交-配嗎?”
童蘿張口無言。呼吸珠差點又飄出去了。
他趕緊抿住了嘴,又不敢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抓耳撓腮,總算想出了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
“人類誕育下一代,會先進行咳咳,然後懷胎十月産下孩子,因為隻有用自己的身體貫穿這個過程,才能保證,生下的會是‘人’。不光是人,其他動物都是這樣的,隻是區别在用自己肚子生、還是用蛋生。你們鲛人如果不進行交咳配,怎麼保證這、這窩孵化的東西會長成跟你們一樣的樣子呢?那長出鲨魚草魚還是鲔魚都有可能啊,可那又算鲛人嗎?”
饴糖腦若有所思,似乎理解了:“你的意思是,你們岸上的種族,都要貢獻自己的一部分血肉來召喚下一代?”
感覺怪怪的,但似乎它理解了自己的核心意思?童蘿連忙點頭。
“什麼啊,那我們不都一樣嘛。”饴糖腦裂開嘴粲然一笑,頭上頂着的像外露腦仁的妃紅發型随着它的發笑一聳一聳的,“這些魚籽本來都是寄生在我們身上的呀。我們自割血肉後,這些寄生魚籽沒了宿主吸收營養就會立刻死去,我們又不能拿活着的魚養育它們,剛好人類愛往海底丢垃圾,正好能用來養育它們。”
“它們也是我們的血肉呀。”
說着,饴糖腦忽然熱情抓過童蘿的手,拉着他的身子往肉巢中央探去,硬讓他摸中間一塊最大的血肉。
“你看,這是我的寄生魚籽。它已經快長成了,馬上就能送往下一道工序成為嫩魚籽了。”
童蘿被陡然推進一大片内髒海草的懷抱之中,鼻尖與分不清是内髒還是“魚籽”的會上下起伏的血肉一線之隔,同時纖細如觸手的海草将肉巢的味道融入海水、透過呼吸珠産生的空氣,與他的口腔黏膜親密接觸,讓他産生了一種仿佛他在巨型海洋生物的胃裡咀嚼消化殘留物的錯覺。
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童蘿不斷不斷不斷地告訴自己。獵妖時妖被殺死後爆開内髒的樣子也差不多嘛,啊哈哈哈,而且這些都是活的不是死的,比死的更好,對吧對吧。
下一秒,他的指尖就碰到了一處跳着脈搏的溫熱。
“看,它已經快有自我意識了。好好感謝我吧,換别的鲛人是不會讓你碰自己的魚籽的。”饴糖腦欣慰又興奮地說道。
“咦?它好像也很喜歡你。快看呀。”
童蘿機械地跟随饴糖腦的話語指令轉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