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處川流不息,橋上、岸邊全是圍觀的百姓,水面倒影着清冷的月光,畫舫上琵琶聲、吟詩聲不斷。
常年做豆腐、推磨子,叫金娘練出好臂力,是以今日能一手抱着霜姐兒,一手拉着陸瓊往岸邊擠。
好容易才能挨着汴河,她也能稍微歇會兒,随後塞給霜姐兒一塊糖瓜粘,指着遊過州橋的畫舫:“這畫舫好,我們待會也坐一回。”
四周皆是人,陸瓊需提防與旁人裝上,随口應付着:“成。”
可煙花會也不知幾時才開始,一行人也從起初的興奮到現在的無趣。
霜姐兒的糖瓜粘都吃完了,金娘怕她耐不住性子,便又掏出一塊膠牙饧:“你慢些吃,這可是最後一塊了。”
霜姐兒可不懂這些道理,塞進嘴裡便嚼起來。膠牙饧比糖瓜粘還要粘牙,這是因為放的麥芽糖比糖瓜粘多。
“牙掉了……”
霜姐兒手裡的膠牙饧還嵌進去一顆小牙,嘴也微張着,借着月光仔細一瞧,是下邊的前牙少了一顆。
金娘立即笑起來,将那前牙用指尖捏出來,打量幾下才道:“新年第一天,霜姐兒牙也掉了,可是吉兆,來年定要順風順水……”
說完便放到袖口擦擦,樂呵地放進錢袋裡,收緊口,才仔細塞進腰間。
陸瓊也為霜姐兒高興,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換牙,可是人生大事,便摸摸她的頭,霜姐兒也露着牙傻樂。
因着沒出血,霜姐兒也不覺得痛,便繼續吃着膠牙饧,隻是更加小心了,就怕再掉一顆牙。
正巧有一艘畫舫靠岸,一部分客人下船,金娘也帶着霜姐兒她們靠近畫舫。
汴河的畫舫皆不大,船夫便隻在岸邊搭了個跳闆,陸瓊提着裙擺,小心跨步,噔一聲便踩在船闆上。
畫舫沿着汴河遊覽,若途中要下船,需先付錢,一趟要二十文。
随着畫舫緩緩離岸,船上之人也能感受到水波在輕輕拍打着船身,陸瓊挨着朱紅色圍欄,欣賞汴河的風光。
起初霜姐兒還有勁頭,隻過了半刻就覺得沒趣,金娘便把人帶進船艙,裡邊鋪有坐墊,桌上也擺着茶水、點心。
陸瓊一人在船篷外吹着風,風輕輕拂過水面,帶來絲絲涼意,叫她清醒些。
忽地畫舫上傳來一陣騷動,四周行人推攘起來,她也被擠向别處,稍不注意便撞到旁人。
陸瓊被人扶着雙臂,等站穩了才看清來人,是謝洵。汴河波光粼粼,光影也照在他的臉上,有些不真切。
這時畫舫輕輕晃了下,陸瓊的心也跟着一蕩。
一聲輕響劃過夜空,緊接着絢爛的煙花在頭頂綻開,星星煙火照亮了整條汴河,謝洵的眼裡也映着煙花的餘晖。
行人還在往這擠,他也隻能緊貼着陸瓊,低頭對上她視線:“你身後在放煙花。”
陸瓊這才轉過身去,又一朵煙花綻放,随着轟鳴聲在耳邊響起,她的心也跟着悸動。
随後便下船了,卻不知煙花何時結束的。
畫舫的客人皆上岸,岸邊等候許久的人也如願上船。
待四周清淨了,陸瓊才發覺金娘跟霜姐兒都不見了,許是有事先走了。
正好跟謝洵順路,便一塊走回去。
“糖畫……畫玉兔、畫桃花……一份十文。”
糖畫攤前圍滿小孩,糖畫攤主手握一木匕,手腕微微傾斜,勺子裡的糖漿便滴出來,在石闆上輕盈流轉,一隻老虎便被畫出來。
小女童伸出手接過糖畫,給了攤主幾個銅闆,便笑着地離開,陸瓊看着也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
見她盯着糖畫攤一動不動,謝洵以為她是想要,便朝着糖畫攤走去。
陸瓊也隻好跟過去,便聽見一堆小孩對着他道:“大人也會賣糖畫?”
本以為謝洵會生氣,卻不想他嘴角上揚,手裡還握着攤主找剩的幾個銅闆:“大人也是從孩童過來的,也會想念幼時嘗過的滋味。”
“可我爹說過,男子長大後,就不能再像小時候那般。”
謝洵低頭看向出聲的小男孩:“你爹說的不對,不管是長大還是幼時,都不該拘束,應當……”
見他好似要跟一群小孩争論起來,陸瓊有些無奈。加上二人在這太過矚目,已經有不少行人朝這看,便趕緊把人拉走,連糖畫也來不及拿。
等到了較為清冷的地方,陸瓊才擡頭看向謝洵:“看不出謝郎還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竟然跟孩童講理!”
謝洵負手,跟着她的步子走,歎氣:“隻是可惜了糖畫,還沒來得及做。”
許是惦記着“未出世”的糖畫,等到了賣團子的攤位,陸瓊便忍不住買了份澄沙團子,最後也在鎮安坊分别。
她回去時,便見樹下挂的燈籠尚未滅,還發着光,照亮了整個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