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問出這句話後,院長遲遲沒有回話。
兩個人誰都沒有再開口。
忽地,一聲尖銳呼氣聲化作繡花針紮進金必鼓膜,像是破了個洞的風箱在不遺餘力的工作,仿佛要榨幹自身最後一點價值。
金必曾經累到極緻時,就會在好不容易得來的休息時間躺在木闆床上,發出這種難聽又刺耳的呼聲。
“院長......”
“小金。”院長打斷他,“我希望你盡快,這樣不僅救别人一命,也是你自己的福報。”
院長說的話實在奇怪,金必還想再問,電話猛地被掐斷。
金必再打過去,對面不接了。
他的心裡很難受,或許是那個沒打開的窗戶讓空氣不流通,導緻屋裡太悶,又或許是院長戛然而止的話,使他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髒墜了崖。
金必整理好心情,打開門,關宥拎着一大袋子鹽站在門口,耳朵上還戴着兩個耳機。
“鹽買好了。”關宥展示自己的成果,“聽說公司要給員工漲工資,這個月就會漲。”
他把鹽拎進廚房,放在裝滿了的鹽罐旁邊。
金必跟過去,看着他的背影,抱了上去。
好讨厭。
讨厭自己的無能為力。
“獎金也會漲。”關宥加了一句。
金必在他背上拱了拱,無聲回答。
關宥被他抱着,隻覺有無數長了翅膀的蝴蝶在用那漂亮又迷人的觸須碰他,直把他鬧得心癢難耐。
關宥安靜的站着,感受到濕潤後,長臂一彎,别捏着去拍身後人的頭。
沒有把握好力道,拍得邦邦響,把金必剛冒出來的眼淚花都拍裂了。
金必倒吸一口冷氣,磨牙似的咬上那隻手。金必咬得不疼,像是在給關宥撓癢癢。
咬了一會兒,金必收了牙,悶聲道:“我沒有家。”
“大家都有家,可是我沒有。”
鼻腔似被堵塞,發不出聲響,金必索性不管它,自顧自道:“一點大的時候,我就在孤兒院裡了。院長是我記憶裡第一個對我好的人,可是他現在變了,他變得很奇怪,不像我認識的那個院長了。”
說到這,金必停住了,他在想還要不要繼續說。
關宥鼓勵般将手臂伸向後面,以一種抱小寶寶的姿勢環住金必的腰身。
短短幾聲啜泣飄遠,金必繼續道:“我不知道該怎樣走了,我要是有家就好了,如果我有父母,他們應該會告訴我怎麼辦吧。”
金必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他擦擦眼淚:“我想報答院長,就像他在我小時候留下我,讓我不至于在街上流浪一樣。”
如圖尋求認同的小可憐,金必說完一連串的話,急切問出自己一直糾結困擾的問題,“你說,我現在做的這一切,對嗎?”
金必在為了一件事拼了命兼職,這些關宥都知道,他沒有去深查到底是什麼事,每個人都有隐私,關宥不會去探觸。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助金必,但他的愛人有自己的方法和計劃。關宥轉過身,将人完完全全摟進懷裡。
胸前淡藍色的家居服暈染成深色,“要去做什麼就大膽去吧,我會在你身後。”
話出口的瞬間,懷裡人停住。緊接着,是比剛才洶湧無比的濕意。
沒有哭泣聲,甚至連抽噎聲都幾不可聞。唯一能真切感知到他在哭的,隻有關宥的心。
無聲落下的淚,最讓人心疼。
興許是哭得太狠,金必睡了八個小時。
三個月以來,第一次沒有去花店兼職。
關宥坐在床邊,手機開開關關。
關機鍵被他摁得發燙。終于,他點開微信,找到李助的聯系方式,發送了一條消息。
就讓他承擔一次。
——
深夜,李助被超強力消息提示音鬧醒。
“誰啊,煩死了。”李助爬起來,解鎖手機看到了兩條消息,一條關扒皮的,一條煩人精的。
點開關扒皮的,李助看得想辭職。
在心裡問候了個爽,李助愁得頭要秃。
睡前,他剛剛把關宥要的調查資料發過去,結果半夜又把他吵醒讓他給調查資料裡的孤兒院捐款。
這可太過分了,他就沒見過這麼過分的老闆。
無奈自己是個打工的,李助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他面無表情找了個嬉皮笑臉的OK表情包發過去,然後被子一蓋,睡了個天昏地暗。
不出意料,他遲到了。
同樣遲到的還有關宥和金必。
金必今天是和關宥一起去上班的。
往常,他都會早來。但他今日卻怎麼都起不來了,在床上磨了一個小時,他睡了人生中第一個懶覺。
關宥倒是很開心,金必現在能多睡會兒,都是他的福報了。
和關宥一同上班的好處是不用擠公交,金必很滿意,就是心裡過意不去。
而且他要遲到了。
他從來沒有遲到過,心裡難免過意不去。突然,他想到了經常遲到的李助。
很巧合的是,金必下車就看見嘴裡叼着個面包片,手上提着打工人續命必備飲品的李助。
細看,還能看見李助後面同樣狂奔的許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