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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月下無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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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久沒聽人提起長樂街。他不喜歡聽到長樂街。一個早已經從這個世界消失的地方,還需要幾個人再去記得那樣一個地方。

他沒有見過長樂街。但哪裡都又有長樂街。從他們那聽來的那個地方,像孤島上的一盞燈,被迷霧缭繞,搖搖欲墜。一個連他都沒見過的地方。他不喜歡。卻總有人會在他面前提起。無處不在。如影随行。

自爺爺過世後,對長樂街有深切記憶的人就少去。沒有人在檔案裡寫自己出生之前的過往。他的父親承包工程,母親是餐廳前台經理。哪怕是最最下遊的小工頭;哪怕隻是一家夫妻經營,包括她母親總共三人的小食店。老闆負責後廚,老闆娘緊抓收銀财務,母親包攬其它一應雜事。

沒有人會應該喜歡那個地方。他的人生,自出生,就被它如巨大魔鬼般籠罩在遮天蔽日的陰影之下。張着血盆大口追随着,沒有擺脫。關于它的一切他覺得厭惡、恐懼,伴随着濃郁的倦意。在襁褓裡時就被驅趕着遊離失所,租下的房子毫無征兆被收回;知道是從長樂街出來的人,主動避離三米遠;年少的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習慣他們謹慎苛刻的眼神,防備的動作,習慣他們的冷淡薄情……那種疲倦,是無能為力如影相随的細密且無處可述的疲倦。

故土被征收,許多州郡從不收容與長樂街有關的人,也不開立暫住證明。從長樂街被驅散出來的流民,開始承受着異樣的眼神,被苛刻的對待,被扔小石子,被捉弄,被欺負,再沒有可躲避退守的地方。

那個流民的煙花巷柳,暴徒的稱王領地,烏合之衆的聚集地。名聲在外,如惡臭的垃圾場一般的地方。方圓三裡之地,仍怕有蛆蟲沾腳、疾病傳染、蚊蠅沾身般的避之不急的地方。

他從世人那裡知道的長樂街。像粘在大家眼角的眼屎。他甚至記得,課堂上的案例裡也出現這麼一個地方。有人就說他家來自那裡。他不會忘,他被喊起來,叫他以稀有獨特的視角來作表述。可表述一切,隻要他肯表述。

……他讨厭那個地方。

他一直耐心等待。随着時間與歲月沖刷過往的痕迹。他希望那魔鬼的陰影再也無法追上他,再将他拉入黑暗。

所以,不應該。沒人該喜歡那裡。沒人該懷念那裡。對那裡有留戀。

如同地獄,為什麼有人會懷念那裡,時時唉聲歎氣,時時靜默無語,仿佛對那個地方留有懷念。直到他發現,還有許多遺民,如他的爺爺,就像他的家人。他驚訝的發現他們與世人的态度認知完全不同。他們對外界的判斷無動于衷。那時的他,以為那種執迷,那種夜深人靜,慘淡幽暗的燈火下,眼神裡透出來的癡迷,信仰,傷痛的光,像□□,像反動派。像對一直平白無聲隐忍,沉默着忍受着一切的他的一種背刺。他甚至感覺自己生出一種恨。他再次感到一種恐懼,那種深深根植于骨髓的恨。就像腦海中那些深深皺紋中,凹陷下去的模糊雙眼裡的情愫,揮之不去。

他知道記憶對感情的欺騙性,知道人們潛意識裡懼怕痛苦,貪戀美好,自欺欺人。在他們這裡,長樂街成了他們回不去的聖境,且懷念,且唏噓惋惜,覺得再也沒有當年的時光。歌飲唱鬥,事迹英勇,義勇爽快。他們欣賞他們的團結,維護他們的正義,他們甚至還記得他們的領袖。愛豆之于粉絲,是他們的光;一個荒廢之地的頭目,依稀要被膜拜。也長樂街土生土長。突然有一天,就成了長樂街新的統治者,話事人。是那個街區最後一個領袖。他們說他是傳奇,說他體面,說他謙遜又言出必行,說他是長樂街開生的老大。他們覺得長樂街因他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别開聲面,盛世祥和,進入了一個在他們眼中極有序的統治。他們那時的長樂街從原來的貧民窟變成了一時鼎盛無出其右的法外盛地。如果還能再繼續走下去,他們不知該如何暢想未來。隻可惜……畢竟他們的末世早已湮沒在塵埃深處,甚至世上沒有人提他,包括那個消失的舊地。

那傳說中傳奇的末世領袖姓唐,命中注定般突然暴亡,長樂街随着他的死亡,走向滅亡。這個時代就此消亡。街區被推倒重建,他們從此被驅趕出躲避藏身的安樂窩,必須直面外界對他們的嫌惡。

也許生活在長樂街的人,相比外界對他們的異見,忍受着裡面的生活便不覺得屈屈困苦是魔窟。

裡外有什麼區别,不過都是這樣異質同功的境地。

所以連他們的英勇領袖當年成功出走,最終還是回歸。

他的爺爺從來未曾适應外界的生活。他的父親說。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的爺爺,自己的爸爸媽媽瘋了。他常陷入自我懷疑。他以為這果真是長樂街的人深紮在根裡的血脈基因。他一度為有這樣的印痕而覺得深深的恐懼。他甚至産生了共情,他想,所以世人才永遠害怕長樂街。

這就是他所知道的地方,颠倒是非黑白的地方,目無法紀無綱常無道德的法外之地。

而他,就是被困在那樣污泥裡出來的地方,難以抽身。所以,他永遠害怕有人提起那個地方。那個他甚至從未親置,卻仍需承受它消散不盡的窮惡之下的陰暗虛僞,龌龊陰森的地方。

他想告訴他,那是已經消失的地方,他并不對那裡留有印象。

他進入很好的大學。受到最優秀的教育。他的血液裡沒有匪徒流氓的渴望。他想要的是為世人臣服的權利地位。他與舊事無關。

那人隻看他一眼,便已看出他所想說。他說,你可以走了。

看着這個隐忍聰敏又野心勃勃的青年走進電梯,在視線裡消失。他返身走向大門,在門口靜靜的站下。仿佛隻是個人像守護。

長長幽深的走廊。落地無聲。他開始在記憶的深海裡找尋那一份檔案。是哪時的任務,與長樂街有關……他記得那是一個有野蠻生長力的地方。

與這個年輕人相見,讓他再次想起舊事。人上了年紀,不免總是陷入回憶,年少時的青蔥歲月,氣盛時的膽量。

小的時候流着鼻涕跟在頭領屁股後頭爬牆頭,被村西的二表舅綁起來揍。第一次出任務,在盛夏午後,第一次坐在轟隆隆的皮卡裡,半路上頭領拍着他的肩讓他好好幹。很快他就開始負責項目,接受任務,安排任務,出任務,獨擋一面。再後來,他就做了他的一條臂膀,開缰拓土。到如今,所有兄弟中他成了唯一貼身陪在他身邊的人。

而那個人站在頂樓花園的大樹下。天氣好。月色明亮。

他一時已無法确認。自己而今一切是單純隻為那個她。還是為了那個在她背後,為她所在的世界。出于好奇,出于去征服她的世界的欲望。

依然是三十歲不到年紀的模樣。高挺的鼻梁,長眉入鬃,眼眸深邃。仍有爽朗堅毅的輪廓線條。少年時駕鷹翺翔,青春無限的模樣。隻是現在更沉穩淡定,他是在朝堂上受衆人朝拜的那一位。

他帶着當初時的模樣過來。背離紮根百年的故鄉舊地,帶着族人如同孤雁失去故土,飄零浪蕩,如石子投入大海,前方曾是不可知的未來。直到他們仿佛要撕開世界般,踏足這片領地,闖進世間,為世人所見。像宏大的舞台,巨型帷幕開始為他們拉開。

蘊育累積,憑一腔激憤,哪怕将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掘地三尺,翻江倒海,或是将天幕撕裂。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想。沒有什麼能阻擋他找到那由她帶來、并終将展現在他面前的世界。他會走到那裡。除非他死。

整隊出發。在極北,戍北守軍的覆滅無法想象。他們支持重建,參加軍隊。他以生命為籌碼。下最大的賭注,隻為滿足他無人知曉的野心。

北方野蠻小國,讓人迷失的荒原。戰火硝煙,天地荒涼黑暗。小心翼翼的爾虞我詐,步步為營的殚精竭慮,戰争沒有硝煙,悄無聲息。

到如今,他握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傾盡一切,仍未找到她。他容顔未改,恍惚不知自己最終在等待什麼。負手站在茶樹下。平靜坦然的賞這月亮,多年未曾有過的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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