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會獵鬼。”
“這不算,何況你還是個不怎麼樣的獵鬼人。”悟輕蔑地笑了笑,“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學點東西吧,别做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将棋會嗎?”
“沒下過。”
“連将棋都沒玩過,你過的是什麼日子啊。無妨,我可以教你。一旦學會了将棋,會成為你一生的樂趣的。”它從壁櫥裡拿出棋盤和棋子。緑面無表情地正襟危坐,看它有條不紊地擺放棋子。
“所謂将棋,就是移動八種性格迥異的棋子,來俘獲對方王将的遊戲。”想不到悟是個不錯的老師,用通俗易懂的話解釋了棋子的功能和規則,緑一聽便懂。不過她眼下缺少下棋的閑情逸緻,頭幾局輸得一塌糊塗。
悟赢得毫無成就感。她的心不在焉一目了然,它不強求她“給我認真一點”。棋子擺回原位,重新開始新一局。
“此時若不全力以赴,還談何打敗我?”下先手的悟落了一枚步後說,“不就是怕被我影響嗎?你的意志力沒你想的那麼強啊。完全感覺不到你在努力。”
緑意識到了,再這樣下去,會變得萎靡不振。對悟這樣變化無常的對手,更不能一被打擊就暴露出脆弱。她逼迫自己認真應戰。漸漸的,她似乎摸到了一點門道,雙方每落一子都要試着推測未來的走向和局面。悟是經驗豐富的棋手,攻守靈活的全能手,被打得慘不忍睹的總是她,但她不甘心退縮,拼命地維持戰線。
并且向它學習。
緑發覺自己無意中在學習和模仿悟這件事,無異于在腦海裡引爆了一枚炸彈。
她所有細微的、轉瞬即逝的變化都逃不過悟的眼睛。就是這個!它要看到她生龍活虎地對抗,要看到她潛移默化的成長。它沉浸其中,心醉神迷。看透年僅十六歲的少女輕而易舉,它不需要會讀心術,她的想法自動會展露在棋盤上。再進一步打開她仍處于閉塞的“眼界”吧,它想。
緑又要輸了。有一堵無形的高牆擋在面前,怎麼努力都不能觸碰到核心。結局注定了,每走一步隻是更加明晰了最後的敗局。就算事先知道這場寂靜而猛烈的厮殺要失敗,她也硬着頭皮走下去,直到自己的王将被俘。
“果然,我們是相反的類型。”悟有感而發。緑不解其意,身為弱勢一方,不站在同一高度自然不能理解。
“什麼類型?”
悟沒有回答,這次吃掉了緑的王将後,它不着急重新開局。把棋子擺回剛剛某一時段的局面,“從這裡開始,你就錯了。氣勢不錯,可惜思慮不足。”
緑累了,連着下了幾個鐘,疲勞的大腦表示抗議,拒絕思考和将棋有關的東西。她歪着頭,冷不防地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下将棋的?”
“……太久遠了,不記得了。”
“那你為什麼會變成鬼呢?人是怎麼變成鬼的?”她對這類問題好奇已久了。
這類問題牽涉到無慘的秘密,悟不能說。它低頭望着棋盤,望着各司其職的棋子,輕輕地開口:
“棋子一存在即能獲得存在的意義,不會改變。但人不同。人置身于社會的約束之下,很容易變得扭曲或者受到傷害;置身于自然天地之間更是孤弱。這樣生于世的悲哀是多麼根深蒂固啊,如何才能活得幸福一點?我困擾許久才領悟,原來根除它的唯一方法是除掉能夠感受到這份悲哀的——身為人類的自己。有趣的是,當我不再是人類後,當我和人類有了距離後,當我終于是我自己後,世界開始變得和諧美好,竟然能讓我開始喜歡人類了。”
這番話對緑來說太深奧了,“那做鬼就很好麼?”她懵懵地問。
“做鬼不好麼?人類是一個惡劣的群體,内心永遠有着不可遏制的陰險詭詐傾向。人的惡意比深淵還要幽邃,殘害同類的智慧連鬼都望塵莫及。身披綢緞的大人物嘴皮子輕輕翻幾下,就能讓數不清的人死去。言語、财富、權力,這些東西殺起人來比利刃還好用呢,甚至能讓人生不如死。若是終有一死,我也不要以人類之軀死去,多虧那位至高無上的大人實現了這渺小的心願,讓我得以解脫。”
悟深深厭惡着身為人類的自己,不惜要做鬼,做了鬼也不維持人形,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緑不懂,她并不覺得做人有什麼不好,并且她想不出任何可以讓自己做鬼的理由。永生對她沒有多大誘惑力。她思忖了一會才說:“你說人心有惡的傾向,這點不能否認,可是也有很多人為此提倡善。有惡的存在,但也有反對惡、反對堕落的道德和倫理,不是嗎?”
“哈!這才是更糟糕的!仁義禮智信的規範,隻是工具罷了,是僞善,也就是粉飾。不僅不能從根本消除人心之惡,反而會擴張這種黑暗,讓它更深刻。智謀深沉的賊甚至會利用道德規範來唬弄世人,謀求更大的利益。”
看着緑一頭霧水的天真樣子,它眨了眨眼睛繼續說:“最直白的例子,忠君愛國這套說辭,挑撥了多少是非?從古至今,利用它的有心人一直存在。過去有,現在有,将來哪怕變個模樣,還是會有。你要不要和我打賭?”
緑多少能理解它的意思了,但它對仁義禮智信的評價對她沖擊很大。她打了一個寒戰,“可是……提倡仁義禮智信,不就是教人怎麼做好人嗎?”
“教你怎麼做好人,是表面功夫。”既然不下棋了,它便擺弄着煙草盆,準備抽煙。緑覺得它想法極端,細想一下并非全無道理。它把道德理論說成這樣,恰恰反映了它對某種對象的深刻的失望,具體來說是什麼對象呢……
悟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吞雲吐霧,蓦地想起了什麼。
“曾有獵鬼人說鬼可悲又空虛,呵,典型的人類的傲慢和偏見。此時,我們能夠從完全不同的意義來理解生命,何悲之有?何虛之有?依我看,可悲的是你們吧,朝生暮死,卻無法停止地去追求轉瞬即逝、難以把握的外物,為此心神不定、憂慮不安,受奴役而不知,受折磨而不覺,終生碌碌。鄰國古代的那位莊子說得好啊,‘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乎!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為了複仇的獵鬼者更空虛,最為無聊。”
“無緣無故失去心愛之人的痛非常人所能忍受,怎麼能說無聊!”緑反對,不過沒有否認空虛這一點。
悟用充滿深意的眼神凝視着她,嘲弄道:“能這麼想,說明你在無知無覺中過得挺幸福。說無聊,是因為沒有意義。你知道‘遊于羿之彀中’嗎?”
緑搖頭。
“羿是上古傳說中的神射手,彀中是弓箭的射程範圍之内。這句話是說,我們都活在神射手的射程内,有沒有被射中,跟我們自己無關,都是‘命’。就算不合理,你也無從抗拒,‘命’是冷酷無情的。一個人被鬼吃了,鬼要負全責嗎?那誰來為鬼的存在負責?鬼一開始,不也是人類嗎?”
緑剛想說,難道不是鬼舞辻無慘來負責嗎?轉念一想,先放一邊。她細細地給悟講述了一遍健次兄弟的故事。說完,她補充了一句:“依照你的意思,誰來負責?”
“這不就是一個再恰當不過的例子嗎!”悟拊掌大笑,“兄長不變成鬼,生活就難以為繼;你們不殺了他,會有更多人死去;你們殺了他,會讓老人孤苦無依。這些交織在一起的悲劇,去找誰讨要合理的解釋?根源出在個體上嗎?根源在于社會呀!這位兄長承擔了不該由他自己一個人負責的苦難,沒有理由,于是他就在這沒有理由的苦難中被毀滅了。這種混沌的黑暗就是‘命’,誰都有可能遭遇,沒有降臨到你身上說明你隻不過暫時幸運。當你意識到這一系列因果最終是殘忍的無理由,你還覺得複仇有意義嗎?不過大部分人類都是隻顧眼前的生物,意識不到這一層。”
緑啞口無言,在沉默的思考中任由光陰流逝。反複咀嚼它說的話,朦朦胧胧能體會到一點意思,隐隐約約能感受到這份激進的戲谑内藏着的深沉的蒼涼與悲哀。她還是太年輕了,那話裡蘊含的道理說不定需要她花費許多年去消化。回憶第一晚至今的點點滴滴,串聯起所有的細節後,她頓悟了。她結結巴巴地脫口而出剛成形的猜測:
“你……雖然拿人類遊戲取樂,冷眼旁觀,嬉笑怒罵,其實比誰都還要認真,還要憤怒,還要理解人類的痛苦。之所以對人這麼絕望與痛恨,也許是因為在你曾是人類的時候,或者現在可能也還愛着……”
話未說完,悟揮掌要猛抽她一耳光。緑反應迅速,果斷後仰避開,可沒能防住随即踹向她腹部的一腳。她撞破了一扇門,肋骨沒準被踢斷了。跟悅姬的下場比起來,這處罰已經算是很溫和。
“不許議論我。”它怒氣沖沖地說了這句話後消失在煙霧裡。
緑警惕它的動向,等它走了才捂着肚子縮成一團。
痛死了,怎麼突然發神經?八成是惱羞成怒了,它沒有自知之明的嗎?
(五)
緑忍痛給自己燒飯。廚房裡的食材不多了,平時不知是誰會去采購?難道要去求悟?還有那些放置在西廂房的衣服首飾,她也納悶已久了。悟口口聲聲讨厭人類,還不是會和寵物以外的人類打交道。
她趴在擋雨闆的縫隙中向外窺看,應該已經是午後了,可能是下午三四點。磨磨蹭蹭地料理完,天色又暗下來。
“葵姬!葵姬!”又來了,真不想理會。
“把擋雨闆拆掉。”沒完沒了的。
拆完所有闆子後,才能觀賞到圓月皎潔,星月交輝,純白的蘆花海溫柔起伏的美景。将竹簾卷上去,從室内看出去,戶外的景色如畫卷一般。
“今天是八月十五,賞月夜。”現在的悟好像恢複了平和,“若是悅姬還在,就能讓她彈琴了。她的琴技可是相當精湛啊。”
“你還記得人類的風雅啊。”緑揶揄。悟擡手,示意她安靜。它起身走出去。怎麼?它還要對月亮嚎兩嗓子麼?緑的預判落空了,它隻是沖着蘆葦蕩大聲說:
“今日花朝月夕,難為你還要潛在那。真是對這明月的辜負。”
“啊啦啊啦,失禮了。”蘆葦蕩那邊響起一個悅耳動聽的女聲。下一刻,聲音的主人輕盈地穿越薄霧,袅袅顯身。是一個長發飄飄,身披蝴蝶紋羽織的鬼殺隊劍士。見到狼頭的悟和安然坐在一旁的緑的那一刻,她臉上閃過一絲納罕,随即恢複冷靜。
“冒昧來訪,還請多多包涵。我是鬼殺隊的花柱,蝴蝶香奈惠。”女孩禮數周全地自報姓名。那秀麗的身姿和溫婉的微笑,都和這良夜十分般配。
除了她手中殺氣騰騰的長刀。
香奈惠和悟散發着針鋒相對的氣場,壓迫得角落裡的緑噤若寒蟬。這就是柱和十二鬼月的氣魄嗎?
“敢問先生,我隊前日失聯了一名隊員,昨日犧牲了九名隊員,全是先生所為嗎?”
“是又如何?”悟淡定地擺了擺手,“葵姬,退下。”
緑有話想對香奈惠說,還沒發出聲音,脖頸的絲帶突然收緊。悟這是在逼她離開。她一手使勁扯着越縛越緊的絲帶,跌跌撞撞地拉開裡間的障子,另外一隻手高舉着向香奈惠比劃鬼殺隊内部通用的暗号手勢:“小心呼吸。”
臨走前,她最後聽見香奈惠充滿遺憾地說:“請不要對她那麼粗暴,還以為先生能和人類好好相處呢。抱歉掃了先生的雅興,我必須得取你的性命了。”
直到緑服從命令退到裡間,縮緊的絲帶才慢慢恢複寬松。她跪在地上劇烈咳嗽幹嘔,每咳一下,胸腔都用力收縮,牽扯到肋骨疼起來。逐漸平複下來後,起身小跑奔向西廂房。她的鬼殺隊隊服在那,得快點換回來。悅姬的經曆告訴她,不光是絲帶,連西廂房的和服一定都被施了血鬼術,所以一曬太陽就燒起來,還不能肯定衣服沒有其他作用。
緑太過着急,以至于動作有些慌亂。她急急忙忙穿好隊服,還沒想好下一步的對策。不遠處的屋頂傳來瓦片連連爆裂的聲響,他們正打得不可開交。悟要應付柱,應當顧不上管她,她要抓住這個機會脫身,最棘手的還是絲帶。不能用陽光燒的話,那就得拿日輪刀來割了,再不然隻能等施術的鬼——也就是悟死了。
手頭沒有日輪刀就無法戰鬥,過去也是添亂。她扯着絲帶不知如何是好。找個角落躲起來等待花柱勝利?不,就怕萬一……最壞的結果是花柱不敵悟,那樣一來就無法終結被囚禁的生活了。難不成真的隻有找個角落躲起來等花柱勝利這個辦法嗎?說不定這是她唯一的出逃機會了。
她離開西廂房,避到南邊的廊檐下。忽然,蘆花海中一個隐隐閃光的東西抓住了她的視線。花柱施展劍技的刃風餘波,竟還能割斷蘆葦。比人還高的蘆葦叢倒了一小片,因而露出了藏在其中的秘密——一把插在土中的半截日輪刀。不是她的那把,大概屬于昨夜戰死的那九個劍士之一。
那把斷刀距離緑僅僅大約十五米,在月光下閃着凄冷的寒光。十五米!倘若踏出宅子過去拔刀,是她先被勒死還是絲帶先斷呢?
去還是不去,這是關于生死和自由的問題。
死、自由、死、自由……兩種念頭在腦海裡瘋狂旋轉,正如屋頂上難解難分的戰況。她幾乎要将那把斷刀盯出洞來。最終對自由的渴望戰勝了恐懼,她仿佛無意識地動起來,躍出了廊檐的瞬間,悟兇狠威嚴的聲音在腦海裡轟鳴:“葵姬,你敢忤逆我!”
“不,誰也不能束縛……我!”她艱難地擠出這句話,因為絲帶已經深深嵌入皮肉裡。臉色憋得通紅,呼吸極其困難,步履蹒跚,所有的渴望都凝聚到拼命前伸的指尖,全力去夠日輪刀。隻差兩步、隻差一步……
她抓到了!
大腦缺血導緻眼冒金星,視線模糊。馬上……馬上就要解脫了!虛脫的雙臂顫巍巍地舉起刀,割斷了絲帶。但沒把握好力道,還劃傷了頸部的皮膚。緑捂着傷口狂咳,大口呼吸清新的空氣,來自胸腔的痛楚和劫後餘生的慶幸同樣猛烈。
她按着後頸偏過頭,望向屋頂的刹那,一顆墨黑的狼首在空中飛躍,掉落在地上,滾了幾圈滾到她面前。
緑和悟四目相對。在他們的目光僅僅交會的那短暫的一刹那,緑感覺有一道冰冷銳利的光芒穿透進了她最黑暗混沌之處,審視她缺乏自覺的膚淺靈魂。它的目光不感興趣地迅速越過她,投射到她頭頂的圓月。那對金黃色的瞳孔中沒有半點瀕死的惶恐崩潰或戰敗的怨恨不甘,隻有遠遠凝望永恒之物的幽遠平靜。狼首漸漸坍塌粉碎,緑聽見它輕聲的自言自語: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多好的夜晚……”
它和風一起徹底消失了,或者說,從此和風一起,無處不在。
緑目不轉睛地見證了這個過程,流下了一滴淚也渾然不覺。不是為它的死而哀悼,隻是似乎觸摸到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宏大無名的悲涼。
(六)
“還好,脖子和肋骨都沒有大礙,靜養一段時間就會痊愈的。”
蝴蝶香奈惠仔細檢查了一番緑的傷勢後下結論。緑頭一回來蝶屋。在香奈惠提筆給她開注意事項的單子時,她出神地望着不遠處,三四個頭戴蝴蝶發飾的孩子坐在濡緣邊快樂地有說有笑,站在庭院的白羽織女孩在向一個齊劉海小孩示範如何吹泡泡。一串串肥皂泡泡飄向空中,在陽光下流淌着五光十色的光彩。這一派熱鬧美好的人間景象,越發顯得前幾天的經曆似一場不真切的灰色幻夢。
“那麼,檢查就結束了。”香奈惠微笑着将單子放到一邊,“接下來,你能和我說說這幾天的經曆嗎?”
緑回過神來,眼神局促不安。出了這種事情,一篇完整詳細的書面報告是逃不了的。柱還來單獨過問,是要處罰她不成?香奈惠立刻領會她的擔憂,連忙說:“隻是普通的聊聊,别緊張。畢竟我作為柱,也要好好了解你的心情呀。”
放下心的緑整理了一番,而後将這神奇的幾天娓娓道來。香奈惠的表情從專注,逐漸凝重。悟最後的遺言,令她思緒萬千,沉浸在往事裡,一時沒注意到緑在等她。
“啊,抱歉。”香奈惠反應過來,“真是一段不可思議的經曆啊。”
“我能請教一個問題嗎?”
“你說。”
“昨天晚上,你說,‘還以為先生能和鬼好好相處’,蝴蝶小姐是認為鬼和人能共處嗎?”
“啊啊,這不過是我的願景罷了。雖然我身為柱,但我不認為這很荒唐。我曾下決心要守護人們的幸福不被鬼奪走。可這些年我時不時地會想起我父親以前說過的話。”
“令尊?”
“是的。我父親是醫生。小時候我非常敬仰緻力于醫道的父親,最喜歡聽他講救死扶傷的故事了。我曾悄悄和他說,我也想學習醫術。他告訴我,‘香奈惠,你知道成為一個醫生,首先要學會什麼嗎?不,不是藥草的知識,是一個你必須始終銘記的道理:生命是平等而尊貴的,誰都不能輕易奪取和放棄。所以,不管傷患是誰,醫生都必須予以救治。這是身為醫生的操守,違背這一點的人沒有資格自稱醫生’。”
“當年我多感動啊。可是後來為什麼會忘記了呢?父親和母親不在以後,我太悲傷了,不敢去回憶和他們有關的事情。我告訴自己不要回頭,結果反而忘記了父親留給我的最重要的話語……”
“這雙手也沒能成為一雙救死扶傷的手,而是拿起了刀。為了保護人們,我從來沒有猶豫。可鬼曾經也是人啊。我……确确實實在奪取生命……要是父親還在,他會說什麼呢?”
香奈惠的怅惘觸動了緑,她也有同樣的迷茫,但她沒有同樣的願望。
“蝴蝶小姐真溫柔啊。”緑輕輕說,“可如果鬼都像下弦之三一樣,我們就不可能和平共處。在下弦之三眼裡,人類是可以随意支配和食用的對象,和鬼根本是不對等的。我們沒有和它們平起平坐談話的權利,更拿不出要求和平共處的資本,我們沒有真正能威懾它們的東西。”
香奈惠無奈地點點頭:“所以說,這隻是我個人的願景。我啊,最近偶然聽到一句話,跟這話題無關,卻讓我聯系到這件事。這句話是:‘隻要換一個思考方式,我們都能活下來’。我在想,有沒有可能是存在方法的,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呢?不過……”
不過就算存在這樣的方法,人們會同意嗎?那些家人被鬼殺害的人們會同意嗎?香奈惠認為答案不言自明,便不說了,她話鋒一轉,“不過這都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我隻能繼續履行我作為柱的職責。好了,嚴肅的話題到此為止吧!現在是蝶屋的點心時間了,你想吃栗子饅頭還是禦手洗團子呢?”
(第八回完)
關于悟的情報,篇幅有限沒能展開說,在這裡補充( ¨? )
1.無慘會讀取下屬心聲,反過來,隻要悟在無慘面前不去想跟寵物有關的事情,就不會被發現它在玩食物。難度很高,不過理論上是可行的。(有點反偵察能力)
2.悟有正經工作,收購高級煙草,加工後供給開貿易公司的老闆賣。它出品的煙草摻了血鬼術,有安神、催眠或飄飄欲仙等不同效果,無副作用,因此在上流圈子很流行。悟也分到不少錢。畢竟養寵物很費錢的嘛。
3.悟和緑的互動,參考了現實裡人們養貓貓狗狗的樣子? ????? ?比如沒事摸一摸,做美容,穿小衣服什麼的。因為人類聰明,所以還能陪下棋之類的。
4.悟打工兢兢業業,且聰明,頗受老闆好評。它視戰鬥為工作的一部分,但它已經看破了死亡,打不過就算了,不會像老闆一樣拼命求生。
5.緑想錯了,悟太了解自己了,所以才會說他們是相反的類型。它認為世間黑暗的根源不在于政治,認為人類的無藥可救注定無法得到救贖,也無法抵抗“命”。因此它不會積極入世,像個自保的隐士。所以它打造了一個(對它自己來說)世外桃源般的夢幻小天地。
緑則相反。在悟眼中緑天然自帶一種清澈的愚蠢,和隻顧眼前的大多數人沒有太大差别。不過我覺得二者沒有優劣,觀念有差異才好玩。
至于它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要踢人?雖然它說了很多心裡話,但還無法向人徹徹底底地剖白自我。我想這應該是它身為鬼的驕傲吧。
6.遲遲不知道該給下弦三起什麼名,翻起了百鬼夜行,發現有一種妖怪,名為“覺”,也有地方叫“悟”或者“山鬼”的,長得像無尾的黑毛猴子,洞悉人性,喜歡惡作劇。有意思的是,這種妖怪的原型可能是《山海經》裡的玃猿,玃猿喜歡搶美女。沒想到設定有相似,這個巧合太好玩了,于是乎就讓下三叫“悟”了。
不過猴子不夠帥……還換成狼頭吧。
原來是想設定成金毛獅子,比較霸氣,可是日本以前沒有獅子,沒見過獅子的悟怎麼會變成那樣呢?隻好忍痛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