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詞解釋:
*女衒:類似于人伢子,以bangjia,youpian等手段将人帶到吉原交易。
*遣手:又名“香車”,負責管理和教育整個部屋的遊女,作為客人、樓主和遊女之間的中介角色,也時常負責品評遊廓中的客人。這一職務由于任務複雜困難,往往是從上了年紀的遊女和番頭新造中選擇優秀的人擔任。
*禦齒黑溝:吉原的高牆外的寬闊壕溝,防止遊女逃跑。
(一)
細算下來,緑已經潛伏過許多回了。一般的潛伏隻是換上一身常服混在人群中,她更偏好類似角色扮演的潛伏任務,可以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比如去做幾天的茶屋服務員收集情報,或者打扮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學生去吸引有特定偏好的鬼。某次情報指揮部懷疑鬼藏匿在某個名門望族的宅院中,她還依托鬼殺隊的關系,搖身一變成新來的女傭,與人斡旋又要找到鬼的馬腳,别提多好玩,啊不,辛苦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對于要進入花街感到些許壓力,畢竟難度與風險遠遠超過之前的任務。況且還是去那個地方,哪怕她是牆外人,對裡面的情況也能略知一二。緑平日要讀多份報紙,其中不乏有評鑒風塵女子的專欄,她們的藝名、特長甚至是拿手絕活都被寫得活色生香。她對此深感鄙夷,鄙夷那些希望了解這些東西的男人。
在進入吉原前,宇髄領着他們四人到一戶紫藤花人家家裡做準備。他說明任務的内容是尋找他失聯的妻子們,并甩出一大沓她們寄來的彙報信。善逸震驚于他有三位妻子,屋内頓時鬧成一鍋粥。
“那個,信裡有多次提到,要我們去的時候盡量别太引人注目,是要怎麼做?”好孩子炭治郎認真讀信。
“我們要扮成遊女?”坐在角落裡的緑也拆開了其中一封讀着,瞬間領悟了接下來的計劃,“所以要先把我們賣掉?”
“就是這麼回事,我會作為女衒把你們帶過去咯。”錘完善逸的宇髄坐回原位,“就算不情願,也要變得不起眼。我作為客人潛入的時候,沒有揪出鬼的尾巴,所以必須要潛入客人到不了的更深處。我已經掌握了三間可疑的店鋪,你們就去那裡找我的老婆。”
伊之助口無遮攔的一句“我看你老婆肯定已經死了吧”換到了宇髄結結實實的一拳。緑疑惑地放下信:“女衒?但現在不是要親屬知情才能賣嗎?”
“這好辦,喏。”宇髄将一張紙拍在矮桌上,緑與炭治郎湊前一看,那份白紙黑字的關系書上赫然寫明宇髄是他們的……
“養父?!”
他們倆異口同聲喊起來,驚得善逸也不繼續裝死了,猛地擡起了頭。
“後勤部的作品,以防萬一還是準備了。不過實際上查得不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會細看的。”宇髄說。雖然清楚是假文件,但緑還是覺得怪怪的,原來想賣掉一個女孩輕而易舉,有大把空子可以鑽。
“那宇髄先生的妻子也是養女嗎?”炭治郎好奇地問。
“當然不用這麼麻煩,我作為丈夫可以直接送她們進來。”
“啊?你賣了老婆?!好垃圾的男人!”善逸又挨了一頓錘。“如果不是為了任務,怎麼可能舍得讓她們來!”宇髄氣惱地說。緑趕緊老實地閉上嘴,好險,差點溜出和善逸一樣的話,還好及時地咽回了肚子。
來送東西的男主人打斷了房間裡的喧嚣。時間不早了,衆人必須抓緊準備。緑從送來的箱子裡随手拿了一件半舊的绀色小袖,去隔壁房間換衣服了。她邊穿邊打量,心想道具準備得蠻用心的,這件衣服都洗褪色了,符合一個即将被賣掉的貧窮女孩的身份。
“你們穿好了嗎?”她在門外喊。
“啊!我們差不多了!”紙門内響起炭治郎急急的聲音,但裡面聽起來不像在換裝,像在打架。緑毫不猶豫地拉開門,映入眼簾的畫面真糟糕啊:已經穿上女裝的善逸壓着衣衫不整的伊之助,頭頂一枚蝴蝶結的炭治郎在給扭來扭去的伊之助系腰帶。
“伊之助你忍耐一下,這次給你弄松一點就是啦!”炭治郎無奈地說,适才伊之助嫌穿衣服難受,直接扯松了領口,大咧咧地坦露整個胸膛,使得炭治郎不得不重新給他整理衣服。已經換裝完畢的宇髄在一旁拆從箱子裡取出來的瓶瓶罐罐,似乎是化妝品。緑猶豫地拿起一枚粉刷,又遲疑地研究着小碟子裡的□□和胭脂。
“明日,你是不會化妝嗎?”宇髄問。
“嗯……”緑習慣了素面朝天,她沒時間也沒機會學習化妝。
“好吧,那麼就讓本大爺給你們做一個華麗的造型吧!竈門炭治郎,你先過來!”他一指剛給伊之助穿好衣服的炭治郎,後者立即乖乖坐過來。
不愧是有家室的男人。宇髄拿出了十分專業的架勢,用各種小刷子在炭治郎臉上輕掃塗抹,動作如同給雛鳥梳理羽毛那般輕柔。為了蓋住額頭的疤痕,他刷牆似的給他刷上了厚厚的粉。
“我說,宇髄先生,”緑按捺不住問出最困擾她的問題,“會不會一到那裡,他們就要我們接客啊?他們的男兒身不就一下暴露了嗎?”
“抿嘴。”宇髄敲了敲粉刷,往炭治郎臉上補了更多的粉,“所以說,你們要争取做個振袖新造,實在不行,番頭新造也可以。”
“那是什麼?”善逸問。
“花街的遊女有不同等級。最高級的花魁,一般都是從小培養,從‘秃’開始。‘秃’一般是十歲左右的小孩,跟随花魁學習。到了十五六歲,稱為‘新造’。‘新造’分為‘振袖新造’、‘留袖新造’和‘番頭新造’。振袖會當作花魁苗子繼續培養,不接待客人;番頭麼,長得不好或者年紀大的遊女會做番頭,去服侍花魁,也不會接客;留袖才是直接開始接客的遊女。”他捏着刷子蘸胭脂。
“所以你們最好夠美,努力當上振袖新造;或者夠醜,讓媽媽桑不敢讓你們去接待客人!”宇髄十分中二地指着衆人,就像他白天高傲地自稱“祭典之神”那樣,那時原先對神秘的忍者有幾分憧憬的緑對他的印象完全破碎,失望地笃定他大概有病。
“好!我們會努力的!”炭治郎精神抖擻地回答。他真是充滿幹勁啊,緑忍不住扶額。
“可我都二十歲了,都過了能當新造的年紀吧?不會被發覺嗎?”她依舊憂心忡忡。
“沒關系!一口咬定你隻有十六歲就好了。化個華麗的妝,煥發光彩!絕對讓吉原的老闆娘眼睛都看直了!”宇髄自信地揚起嘴角,“你看,炭治郎不就僞裝得挺好?”
挺好……嗎?
結果經過宇髄的改造,緑也變成了和炭治郎等人同樣的畫風。
吉原的人都喜歡這樣的風格嗎?真的沒問題嗎?緑雙手端着鏡子,滿腹疑慮地打量裡面那個“煥發光彩”的自己——臉和脖子抹上了一層雪白厚重的粉,兩大坨猴屁股似的滑稽腮紅,嘴唇塗成了血盆大口,胭脂也沒抹勻,僵直呆闆的睫毛讓她瞧上去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以及那兩團所謂的蛾眉……
也許吉原有吉原的流行吧,她就這麼說服了自己。
時任屋的老闆娘确實眼都看直了。
“啊,她們真是,”老闆娘和老闆的目光不斷遊離于四人身上,已經不知道放在誰身上好了,“一群長相醜陋的孩子啊……”老闆懷疑起自己到了晚上眼神不好,揉了揉眼,更看清了慘不忍睹的四張臉後,像是受到四倍精神傷害那般挫敗地歪倒了一下。正要回絕,變裝後儀表堂堂的宇髄不費吹灰之力地說了幾句話,叫老闆娘紅了臉,同意要走了炭治郎。雙方簡單交接後,入職成功的炭治郎順從地留在了時任屋。
緑盯着宇髄将幾張鈔票塞進袖子裡,“炭治郎君值多少錢?”她問。
“五百。”
“欸!”緑大跌眼鏡,居然還沒有她一個月的工資高,“好少……”
“那你覺得應該值多少?你給自己開個價?”宇髄開玩笑地問。
“那我可是無價的,炭治郎君也是。”緑較真地回答,宇髄卻以為她在說笑,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個華麗的想法。但是得讓你們順利進去才行,開高價人家更不想要,本來賣相不好就已經對任務造成很大阻礙了啊。”
“宇髄先生,我覺得本次任務最大的阻礙是你的化妝技術。潛不進去不是你的原因嗎?”緑沒搭話,隻敢在心裡犯嘀咕。談話間,他們已經回到吉原的大路上。玉菊燈籠的暖色光芒将整個吉原染上了暧昧旖旎的色彩。欄杆中的女人們身着绫羅綢緞制成的囚服,對欄外的路人投以勸誘的媚眼,丹唇微啟,似要吐露隐秘的情話。欄杆外的男人們挑剔地評頭論足,權衡計算着品相、價錢和欲望。一位正用一種撩人的姿态吸煙的遊女無意間對上了人群中的緑不加掩飾的同情目光,惱怒地往煙盒裡敲了下煙杆,神态仿佛在說:“你我殊途同歸。”緑狼狽慚愧地迅速移開了視線。
這裡就是吉原。九歲那年,若不是有鬼出沒,她早就在這裡了。作為“秃”、作為“新造”,向着成為遊女的未來慢慢長大,過着永遠與刀無緣的生活。在這一隅之地,可能至死與自由無緣。然而命運的造化還是讓她來到這裡,不過隻要她願意,禦齒黑溝和高圍牆壓根攔不住她,更不會有打手和中郎追得上她。好歹過去和煉獄先生賽跑都偶爾有赢的時候,普通人怎麼比得過會呼吸法的劍士呢?她無法不感恩自己的幸運,慶幸這一切是虛假的,但也自覺這份建立在無數人的痛苦與厄運之上的感恩與慶幸所包含的殘忍。
人流如織的街道上,不乏有遊女挽着客人的胳膊,親熱地說說笑笑。樓上三三兩兩倚欄的女子柔聲召喚路上的行人,白皙的面容在夜色下朦胧如月。吉原有多少歡樂是真實的,又有多少歡樂是長久的呢?伊之助的一句話将她從傷感的思緒拉出來:“喂,前面好像聚集了好多人。”他提起衣擺小跑上前湊熱鬧,緑也跟了過去。
緑從未見過如此奢绮的排場。兩名紅衣女童在前開路,當中那位梳着高聳的立兵庫髻、極盡雍容華貴的女子輕扶侍從肩膀,踩着三齒黑漆木屐,以外八文字的步伐金魚劃水般款款行進,身後還跟着一衆衣飾精美的少女。“那個是花魁道中,是時任屋的當紅花魁鯉夏。地位最高的遊女要去迎接客人。話說回來還真是華麗啊。”身後的宇髄解釋道。
“老婆!該不會是你老婆吧!那位美女竟然是你老婆!太過分了!娶了三個老婆都是那種美女嗎!”善逸突然抓狂大喊大叫,吃了宇髄迎面一拳才暫時安分下來。
“走得有夠慢,換作在山裡早就被殺掉了。”伊之助毫無儀态可言地蹲在地上挖耳朵,撐着膝蓋半蹲在一邊的緑剛要低頭附和,餘光見一人靠近了他們,便條件反射地擡頭一看。
差點吓得後退半步。
那位無聲無息地站在身後他們的中年女人的眼睛瞪得像銅鈴,表情像見了鬼一樣猙獰。“這位老爺,這兩個藍衣服的孩子就由我們店裡收下了,可以嗎?”女子向宇髄發話了,指了指伊之助和緑。來者是荻本屋的遣手,計劃進行得比預想的順利,宇髄高興地與之寒暄是什麼風将她吹來。
“沒什麼,反正我的眼光是不會出錯的。”遣手十分有把握。
“保重啦,豬子,小緑~”緑邊走邊回頭,那位以五百塊的低價賣掉他們的“養父”宇髄還在揮手,笑容滿面。她十分無語,擡手沖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二)
遣手自然不會帶他們從荻本屋大門進去,從引手茶屋拐彎轉進店的後門,她先命二人先待在一間不起眼的小房間裡,又命一個路過的女孩去打盆水來。
“你瞧!”遣手用毛巾往伊之助和緑的臉狂搓一頓後,得意地向女孩說。
“好棒!”女孩驚呼。緑也心中感慨,天生麗質難自棄,女裝的伊之助就是一位以假亂真的窈窕少女,生下他的母親該有多美啊。他聽從宇髄的囑咐,默然不語,一對緑寶石般的大眼睛無辜又疑惑地盯着遣手,簡直能夠攝人心魄。緑的容顔也不相上下,隻是修煉時之呼吸的人習慣了保持低調,所以她從不張揚自己的靓麗。
“雖然臉上被化了亂七八糟的妝,但卸掉之後竟然長這樣!用低價買到這麼美的孩子真是賺到了!”遣手成就感十足地立志要把兩個新人培養得比京極屋的蕨姬和時任屋的鯉夏更有名,然後抓着二人去向樓主彙報。
見過樓主和老闆娘後,她和伊之助被安排為振袖新造,緑懸着的心終于能暫時落下來。古怪的是,老闆娘并不立即讓她們去牧緒花魁身邊做事,也沒讓他們去見牧緒,而是叫遣手喚來另一名面如銀盆,下巴尖尖的高級遊女。
“老闆娘,您有什麼吩咐?”女子也是滿頭珠翠,剛從樓下上來。
“娟代,這是新來的兩個孩子,先做振袖新造。今晚你先忙你的,明天開始你來帶她們,教她們懂規矩。”
“是。”娟代欠了欠身後又下樓了。老闆娘也沒叫他們兩個閑着,叫遣手先帶他們熟悉環境。荻本屋不愧是大見世,天井内還有池塘與小橋,走廊的拐角還設了時髦的西式桌椅供客人抽煙聊天。幽深的走廊兩側整齊地碼放一對對草履,紙門上映照着觥籌交錯、縱情聲色的人影,偶有中郎和番頭步履匆匆端着盛了酒水和菜肴的食案、躬着腰地進出各個包間。遣手七拐八拐,上樓時緑清晰地聽見四面傳來不可名狀的聲響,窘得滿臉通紅,不懂事的伊之助則無動于衷。終于來到一處偏僻安靜的走廊,遣手拉開其中一扇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