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悲傷,狛治哥哥,看看我呀,我在這,我們都在這。”
“我想他看看我們,小姐。一眼也好,讓他知道我們沒有離開過啊。不管他做了什麼,我都不會離開的……”
少女的身影逐漸透明,懇切的哀求與嗚咽飄散在黑色的夢中,不知所蹤。
黑暗褪去,似乎天亮了。目光所及之處,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白雪略微遮掩了街道的破落肮髒,木牆邊有一大團爛草氈子動了動,抖落了些積雪,露出兩張髒兮兮的小臉。嗯?好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隻要咱們兄妹在一起,就是天下無敵的。哪怕再冷,哪怕肚子再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咱們說好了,永遠不分開,永遠在一起。怎麼樣?一點都不害怕了對吧?”
男孩伸手抹掉妹妹臉上的淚珠,笑嘻嘻地寬慰她。抽泣的小妹妹吸了吸鼻子,用力點頭,微微笑了。他們的肚子叫得厲害,此起彼伏。
“小梅,我們來唱個小曲吧。”
他們哼起了活潑喜慶的小曲,蓋過了肚子的大聲抗議。小梅還笑話哥哥唱走了調。
緑默然不語,心中五味雜陳,也許還有羨慕。她想走上前,場景又變換了。
偌大的和室隻點了兩盞油燈,搖動着清冷的火苗。她坐在墊子上東張西望,面前是一張對局中的将棋棋盤,上面彌漫着淡淡的煙霧,看不清局勢。
“兄長不變成鬼,生活就難以為繼;你們不殺了他,會有更多人死去;你們殺了他,會讓老人孤苦無依。這些交織在一起的悲劇,去找誰讨要合理的解釋?根源出在個體上嗎?根源在于社會呀!這位兄長承擔了不該由他自己一個人負責的苦難,沒有理由,于是他就在這沒有理由的苦難中被毀滅了。這種混沌的黑暗就是‘命’,誰都有可能遭遇,沒有降臨到你身上說明你隻不過暫時幸運。當你意識到這一系列因果最終是殘忍的無理由,你還覺得複仇有意義嗎?不過大部分人類都是隻顧眼前的生物,意識不到這一層。”
說罷,悟磕了磕煙杆裡的灰。緑如同一位笨拙的學生,低眉順眼地嗫嚅同樣的問題:“又是你……鬼是如何來的呢?人和鬼又有什麼區别呢?”悟似乎懶得作答,目光似乎在說:“我已經暗示過你了,是你自己充耳不聞。”
對方擡手落下一枚棋子,緑低頭一看,自己已經露出了“死相”,找不出破局的思路,當下無論怎麼走,都是垂死掙紮。
“一定會被诘死。這場對局冗長又污濁,真沒意思。”悟隻感索然無味。和室一片死寂,燈裡的火苗驟然熄滅,棋盤與鬼蕩然無存。唯有一輪暗黃色的圓月高懸夜空,在朵朵烏雲的環繞下冷冷地注視人間。
明天會下雨,緑忽然想,意識清醒了過來。暖風拂面,一股濃烈熏人的煙味鑽進鼻腔。渾身劇痛,但毒素被解掉了,比昏迷前清爽多了。
“唔,唔。”弱弱的哼聲在頭頂響起。半蹲在一旁的祢豆子的長發輕輕掃過她的手。她躺在尚未被火勢波及的小巷裡。身下的土地微微震顫,不遠處傳來短兵相接與連環爆炸的聲響。
“祢豆子……讓我去看看情況。”緑一開口,唇上的傷又裂開。她勉強支撐起身體,靠祢豆子的攙扶坐了起來。原來這裡不是什麼小巷,隻是兩塊相對完整的木闆夾縫,周邊沒有一座完好的房屋,都已倒塌為廢墟,還有無數小火堆在燒。一爬出夾縫,就看見遠處斷臂的宇髄正猛攻妓夫太郎。炭治郎一躍而上去助陣,被鐮刀貫穿了下巴了還拼命揮砍它的脖子。纏鬥的人與鬼嘶吼對砍,喉嚨發出野獸般的咆哮,一時難以分辨誰更像猛鬼。緑焦急四顧,找到刀後踉踉跄跄向他們奔去。還未靠近,上六兄妹已身首分離,兩顆頭飛躍半空,滾落在地上面面相觑。
然而戰鬥還沒有結束。妓夫太郎的軀體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像有什麼東西要沖出來。“跑!快跑啊!”跪在地上宇髄天元竭力朝炭治郎大吼,但意識模糊的炭治郎已無力行動,他張大嘴巴,兩眼一翻,身子後仰倒下去。鬼的遺體炸出無數血鐮,帶着對世界深沉的怨念與恨意鋪天蓋地地向四周襲去,要與吉原同歸于盡。
“時之呼吸,冬之語·水面鏡!”
“血鬼術·爆血!”
藍綠色刀光形成了小範圍的屏障護住了不能自衛的宇髄和炭治郎。粉紅色烈焰化解了飛向遠處的血鐮。
最後隻剩一陣疾風吹過滿目瘡痍的吉原廢墟,什麼都沒有留下。
結束了,一場與上弦的惡戰結束了。緑收刀入鞘時不免感慨萬千:這片不夜之地養育出了兇殘的惡鬼,今夜之後,吉原還是會重建……
炭治郎醒了,還放不下心,由祢豆子背到了那對兄妹身邊。他們直到最後一刻都還在争吵,相互指責對方。不知他對他們說了什麼,堕姬又大哭起來:“快想想辦法!哥哥!我不想死啊!哥……”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小梅!”撕心裂肺的一吼脫口而出後随即魂飛魄散。緑心尖一顫,不禁回首望向那個方向,猛然想起了剛才的夢。
原來雪地裡的小兄妹是你們啊。
有這樣的哥哥,真的了不起。
“我要出去,麻煩背我去大門,快點快點。”緑逮住一名隐,急不可耐地催促人家。
“知道了知道了,甭催,會帶你出去的。”矮胖的隐頗有幾分費力地蹲下來。
“咦?橘醫生?真巧。”緑聽聲音才能認出這位是熟人。他們把自己包得太嚴實了,總是沒法一眼認出來。橘醫生一路哼哧哼哧小跑,還沒到大門就氣喘籲籲了。
“橘醫生,你要多鍛煉了……”
“小緑,你是不是精神很好?”他有點不滿地哼哼,“跟上弦打了之後還這麼有精力,你又要進化了吧?朝着柱那種怪物的方向。”
“哎哎!到大門了!停!”她輕拍他的肩,示意他别跑了。
“我現在覺得自個兒特像一匹馬!您說‘駕’就跑,您說‘籲’就停。”話雖如此,他還是停止了腳步。緑沒有理會他的碎碎念,在茫茫人堆中尋覓着那個人的身影。大鐵門外的路邊坐着不少從吉原逃出來的人,蓬頭垢面的人們或驚恐或呆滞,還未從意外中緩過神來。她環視了一圈,仍然沒有找到她嬌小的身影。失望油然而生,不知她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是順利找到那戶紫藤花紋人家了?
“啊……怎麼會這樣……你怎麼會傷成這樣……”一個帶哭腔的聲音怯怯地在身後響起。橘醫生與緑聞聲望去。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的夕霧捂着嘴,惶惶地打量着緑,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幾乎要哭出來。不怪她有這般反應,因為從戰場上爬出來的緑此刻渾身挂彩,羽織和隊服破破爛爛,臉上的血迹和煙灰塵土混在一起,顯得可怖肮髒,夕霧一時認不出是正常的。
“你看,我來遵守約定了。你的人生,不會隻有壞事的……”緑伸出灰撲撲的手牽住了夕霧的一角袖子,想對她笑笑。但疲乏湧上來,她的眼皮一合,頭一歪,倒在橘醫生的肩頭昏睡了過去。即使睡着了,手指依然捏着那一角衣袖不松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