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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九回 未來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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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果時間能重來的話想做什麼呢?”

“我要早點告訴伊黑先生,我喜歡他。”

“我要讓他知道他有多麼好。”

緑自省察覺,最近想到“如果”這個詞的頻率比以往多多了。循環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把未來的願望帶回過去,消滅一些“如果”。不過,是她的錯覺麼?總感覺面前的伊黑小芭内在回避她的視線。他越是躲,她越大咧咧地目不轉睛,想要稍微弄清楚這家夥是否值得好友托付。

緑不想以貌取人,但他的外貌的确不算受人追捧的類型。首先繃帶遮去了下半張臉,能示人上半張白如石膏,是一種沉悶凝滞的白。纖窄的鼻梁和墨黑的細眉吊起兩隻異色吊梢眼,左藍右金,瞳色森然美麗,卻沒有一隻會釋放親和的善意,更接近野獸的冷峻。其次多層次的披肩發垂下時,會像布簾擋住好不容易露出來的臉,不知是否刻意如此,但成功地散發出一股孤僻敏感、生人勿近的氣場。這個短小精悍的男人披着一件黑白條紋相間的長羽織,頸肩處還盤着一條吐信子的紅眼白蛇,真夠神秘古怪的。

緑想起她那個與沉悶為宿敵的朋友,像隻單純快樂、羽翅蓬松的粉毛小母雞,走到哪都播撒暖洋洋的喜慶。蜜璃天性多情,一有好人好事,她就怦然心動,愛與感動一觸即發,豐沛到要兜起來分享給一圈友人。她到底是看上這個冷冰冰的人哪裡了?這個人果真适合蜜璃嗎?她的愛情是一種錯覺和遺憾,還是确有其事呢?他又是怎麼看待蜜璃的?緑希望蜜璃在有限的人生裡盡可能美滿,又不想朋友經受無謂的情傷,還是慎重些為好。今日她來找他對戰,剛好趁此機會觀察觀察。然而走進道場後,她站在大門處呆若木雞。

約二十名劍士被粗麻繩捆在道場内一根根木柱上,橫陳或直立,也有面朝下吊着的。每個人的嘴巴都被貼上了,見到緑,能扭頭的幾位紛紛投來求救的婆娑淚眼。差點忘記了,蛇柱“曾經”也是這麼訓練隊員的。

架不住那麼多可憐的眼神,緑結結巴巴地向前面取木刀的道場主人替他們求情:“啊,那個、伊黑先生,要不先給他們松松綁,我們再開始?他們又不是犯錯了,何必捆着他們?”

奈何那人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不要,别管他們了,就是因為犯錯才會被捆着。”

“什麼錯啊?”

“弱小之罪、健忘之罪、浪費我時間之罪、讓我不爽之罪,大概就這些吧。”他冷酷地大手一揮。緑皮笑肉不笑道:“……真是嚴格的老師啊,不過你把他們綁在這,也不見得他們能有長進啊。”

“哼,先長記性吧!不用管這幫蠢豬。”伊黑尖酸地說,丢給緑一把木刀。劍士們個個不能動彈,目光卻明顯顫栗起來。緑接住空中飛來的木刀,轉手放下,提議道:“既然我們是來對戰練習,要不要來點真實感?”對方歪頭問:“比如?”

她胸有成竹的微笑邪氣十足,左手大拇指抵住刀镡,鞘内發出清冽的鋼刃滑動聲:“當然是用真刀啊,就在這裡打。”刀尖指點着這幫人中間狹窄曲折的空地。若是她能擁有我妻善逸的聽覺天賦,就能聽見震耳欲聾的悲鳴瞬間充斥在道場内。不過即使沒有天賦,她和伊黑都聽得見那些被膠布貼緊的嘴裡滾出“嗚——嗚!”的咆哮,劍士們強烈反對她的馊主意。伊黑意外此人原來比他更狠,挑眉質疑道:“你到底想幹嘛?”

“沒幹嘛呀,就是想和你賭一賭。我會用刀挑斷他們的繩子,你想阻止的話請自便。順便讓他們好好觀摩我們的走位和刀路。賭賭看是我解開的人多呢?還是你擋下的多?”她聳肩說道,把右手的木刀随意地倒杵在地上晃來晃去。

“有意思。”被挑戰的伊黑算是答應了,丢開了木刀,按住刀鞘的暗扣,左腳移後一步壓低身子預備起勢。身不由己的劍士們内心哀嚎:“救命啊,以為來了個救星,結果是另一個更可怕的瘋子!不要拿我們下注玩我們的命啊混蛋!”

任憑“人質”的腳抖成篩子,兩位柱壓根不顧忌他們的心情,在其中疾速穿梭。他們的身影變幻莫測,都不按常理出牌,令人目不暇接。在頭兩次要斬斷麻繩的嘗試被出其不意的雙刃蛇形刀打劫後,時柱似乎改變了主意。第三次靠近一個捆在轉角處的劍士時,斜前方的蛇柱看破了她的意圖。銀刀擡起切入格擋的空隙之際,她的馬尾猛地一甩,轉進視線盲區蒸發不見了。

在上面!镝丸纏緊了尾巴提示他。他仰首見她騰空翻了個跟鬥,耳語般念道:“時之呼吸,冬之語·雪飄人間——”閃着細碎青光的“粉雪”迎面呼嘯而來,轉眼要将他覆蓋。不足為懼!“肆之型·頭蛇雙生”在伊黑的刀尖竄出,宛如雙頭巨蟒交纏着張出血盆大口,竟硬生生吞下了片片雪光。淩厲的刃風擦過劍士們跳動的眼睑,幾乎要割破皮肉的距離令他們膽顫心驚。待伊黑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勁,已經遲了。那個女人的真正目标從來就不是他,她甚至在落地前靈巧地猛踏了一下他的肩頭,借勢跳到隔壁走道去了,害得他差點踉跄。

這場粉雪頃刻化為溫潤的細雨,“春之語·潤物無聲”的漫漫雨絲拂去了那邊的人的束縛。解脫了的青年們一邊胡亂道謝,一面屁滾尿流地迅速爬走,逃出了道場。她要繼續斬下一人的麻繩時,架子間的縫隙倏地殺出一條兇蟒,完美地死死“咬”住了刀鋒,兩把角力的長刀稍有偏差就會捅進同伴的腹腔——那人的面色青白交加,岌岌可危的肚皮急促起伏,把一聲“咿……”的嗚咽擠出喉嚨。離他近在咫尺的時柱,表情像是和他背後的蛇柱杠上了,兩道好勝的濃眉擰在一塊。下一刻,它們孩子氣地高高一跳。隻見她使了些巧勁,順勢壓低他的刀挑破麻繩,還故意把它卡進木頭裡,然後趁機得意洋洋地逃跑了。緊接着她橫掃一揮,“夏之語·簟紋如水”的刀路工整筆直地劃過一個個劍士的身側,令人心沁出清爽的涼意。

這個女孩雖然曾是煉獄的繼子,連糊弄帶忽悠的作戰風格卻和煉獄的光明磊落截然不同,滿是古靈精怪的勁頭,真不知道她都學了什麼。場上隻剩下四五人,再不打飛她的刀,伊黑就要輸了。“伍之型·蜿蜿長蛇”飛快地遊走,追逐她的軌迹,破壞掉每一次行動。她不甘示弱,伊黑也步步緊逼,後者看似馬上要占據上風,最後卻忽然略有踟蹰。

拔刀本來意味着動真格,他隻會殺戮,不會遊戲。他怕熱血上頭,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就往她的脖子上抹去,把同僚練習變成血光之災。他放棄了繼續追攔,在包括明日緑在内的人們的不解中拉開距離,收刀入鞘。

“算了,你們走吧。”他朝那幾個人丢下這句話,好像玩到一半棄權的玩家。“你幹嘛啊?”緑雖納罕,但也揮刀将剩餘麻繩盡數斬斷。那些劍士們傻愣在原地,自由了也不走。“還不快滾?”他疾言厲色地再次強調,他們總算半信半疑地離開,偌大的道場僅剩下緑和伊黑。這樣更好,緑心想,故意開玩笑:“怎麼改主意了?感覺打不過我?”

伊黑隻是冷笑,不作答。緑和他并沒有熟到能讀懂笑聲的地步,還以為他是在掩飾,眼睛滴溜轉轉,随口問道:“話說,他們走掉了,還要回來這吧?”

“你放跑的,你負責收。”

“欸——”緑的嘴角撇得和尾音一樣不情不願,攤開手搖頭,“那不行啊,他們都沒通過你的考核。不行不行,一碼歸一碼,我隻是松了個綁又不是要放水呀,哪能便宜了他們!”

“真是任性。”伊黑譏諷她,她也立刻回嘴:“大哥不說二哥~你也不遑多讓嘛。”伊黑的心陡然一沉,正懷疑能不能跟這個新人好好相處,她又跳到了别的話題:“不過,他們都跑了也好,就當給他們放幾個小時假吧。剛好隻剩我們兩個,說話也自在些。”

“……有什麼話是别人不能聽的?”

“當然有啊,比如我們的朋友甘露寺蜜璃。”緑實在不喜拐彎抹角,尤其不懂談論情愛的語言藝術,索性痛快地單刀直入,“聽來我道場訓練的男生們說,你很是在意她呢,她關照過的人也都被你狠狠‘照顧’了,還警告他們不要再靠近她。”說“威脅”還更恰當些,她暗自揶揄。

“這跟你有關系嗎?真愛管閑事。”他回避話題,撿起了之前扔在地上的木刀。緑原本和顔悅色的眉頭抽搐了一下,強壓住不快,笑容更加明媚地譏諷:“那蜜璃跟你有什麼關系?她樂意對誰好就對誰好,你還替她‘出頭’,難道不叫人困擾?小心蜜璃知道了讨厭你!”

此話一出立竿見影,伊黑果然绯紅了半張臉,仍裝鎮定,語氣則完全暴露了被戳穿的心虛和忐忑:“我隻是不希望她受到無謂的騷擾。”他說的不無道理,隊裡多的是正當年華的荷爾蒙過剩青年,現在是最想吸引妙齡女性注意的時期。緑知道他們私下裡最熱衷的話題之一就是談論在鬼殺隊工作的女孩子,尤其是為人親和、容顔嬌美的戀柱和蟲柱,一有機會就在她們面前孔雀開屏,沒話也要找話。而來找緑搭話的,不是來掰腕子就是比劍技,好像她是個異性的兄弟。

“真體貼。”緑懶洋洋地評價,叉着腰專心摳指甲,“她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對方半天不言語。就在她要放棄得到答案,調整狀态準備回歸對戰時,伊黑回答了她。

“……她是,讓我重新認識了世界的人。對我而言,她就是這麼特别的存在。”

“哇唔,那你會守護她嗎?”總算有了收獲,緑滿意地乘勝追擊,不依不撓地八卦。“你好煩。”繃帶縫裡吝啬地迸出幾個字,伊黑的反應也不委婉。

“你到底會不會?!”

“你幹嘛要問那麼多啊?”

“這不重要!你就說會不會?”

伊黑被她審視般的莊重所震懾,支支吾吾回答:“要是甘露寺不介意的話……我自然會的,作為她的朋友……”緑失望大叫:“什麼!隻是朋友而已?你在想什麼呀!”

“這話應該我來說才對,你又是在打什麼注意!”他臉紅羞惱的樣子倒有點人情味了。

“唉呦!我壓根不重要,别管我啦!我問你,你隻把甘露寺當成了朋友?”

“……那我還能要求更多嗎?”

緑敏銳地識别出他壓在曲衷裡一絲含蓄的情意,便狡黠地露一點暗示:“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也許有人正等着你呢。”

理解了弦外之音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十分精彩,緑難得在一個人的臉上看到了四季的跳躍:從戀心萌動、生機盎然的春夏到悲戚寂寥、死氣沉沉的隆冬。原本焊在上半張臉上的疏離好不容易被溫情所融化,變得生動柔和,立馬比恢複原樣更糟——莫名失魂落魄起來。她不會知道,苦澀又深刻的自卑是怎麼像巨浪一樣蓋過愛情的快樂,使他的心哆嗦着冷卻下來。點點的螢火如何戰勝黑夜?

“我不配。我不能耽誤别人,更何況是甘露寺。”他沉郁地喃喃,深吸一口氣轉變回公事公辦的語氣,“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了。你還練不練?”

是什麼樣的難言之隐讓他有此念頭?緑料想他未必肯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後唉聲歎氣道:“不回應别人的感情不也是耽誤嗎?錯過幸福的機會就不遺憾嗎?人家怎麼看你是人家的事,她未必會覺得被‘耽誤’,因為她相信自己的感情,沒準更相信你。好好琢磨下自己的過人之處吧!有的緣份,一生就隻有一次,錯過就沒有了。好了,我就多嘴到這。這一局你可不能再突然放棄了啊!”

她用腳尖踢起地上的木刀,麻利地抓住,轉而氣宇軒昂地指向他發起挑戰。

“正合我意。”伊黑竭力穩住被她的話語惹亂的心緒,拿出了比之前更認真的氣勢。

(二)

若要一一列舉明日緑難以回絕的事物,甘露寺蜜璃親手制作的炸豬排三明治和烤松餅必然會在名單上,尤其是頂着半融的黃油塊、澆了一大勺濃稠蜂蜜的厚松餅。現在她堅定且利落地切下一大塊,叉起來滾動側邊,确保均勻地蘸好了一圈蜂蜜後一口全塞進嘴裡,充分咀嚼後咽下。在一刹那的滿足的空白後,大腦意猶未盡地提醒她:

哦,她應該要和甘露寺對練來着。

每次都會演變成這樣:辦什麼要緊事前先喝茶吃點心。因為這家的主人奉行“先把肚子填飽了、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的信條,而且緑認為放着剛出鍋的熱松餅冷掉,是對美味松餅的失禮。哪怕填飽肚子會使對戰時有想吐的風險,她也要先享用再說。

“蜂蜜松餅配豬排三明治,蜜璃,這樣搭配真是行家。你害得我不想停下來了。”她忍不住交替着鹹甜兩份點心狼吞虎咽。甘露寺驕傲又熱情地替她倒紅茶,問:“要不要再切一份三明治給你?”

“天啊,不行!雖然再來三個都可以,但我真的不能再吃了。”緑用殘餘的理智婉拒,啜飲紅茶作為結束,“多謝款待……這下我得歇會才能打了。”

“正好我們可以聊聊嘛。這段時間太忙啦,好久沒一起喝茶了。”甘露寺的狀态無比松弛。論精神的強韌度,甘露寺與煉獄簡直不相上下。即便是在全隊集訓備戰的緊要關頭,她也能擠出時間偷偷準備茶點招待朋友,訓練時卻毫不含糊。隻有在她和煉獄身邊,緑才能夠被他們的張弛有度感染,略微從高壓中喘口氣。她凝神關注圓桌對面低頭倒茶的女孩,薄翅般的濃密睫毛撲簌,讓淺青色眼瞳在光影中醞釀出兩汪嬌滴滴的碧水,流轉在粉嫩鮮煥的面頰上。兩顆天生對稱的小痣恰到好處地點在兩側的面中,俏皮靈氣又惹人憐愛,估計也點在了某個人心上。總不自覺翹起的嘴角和小而尖的下巴上,還粘着幾粒僥幸的吐司屑。“秀色可餐”這個詞就像為她量身打造的,但她絕不是軟彈的甜麻糬,緑聯想到蜜璃舞刀弄劍的姿态,決定修改成鹹甜适中、外酥内糯的點心。

她們像兩個普通人家的姑娘,聊桌上的美食,聊日常生活的大小瑣事,并不過多提及鬼和鬼殺隊。緑抱着胳膊擱在這張小圓木桌上,它一次又一次地盛放琳琅滿目的精美茶點,一次又一次地串起女孩子們的散珠一樣的話題。光在上邊不厭其煩地匍匐爬過無數次,時間在上面輕輕一滑,更疊了幾次生命。人看起來還是這兩個人,食物來來去去,聊過的話随着窗外吹進來的風飄光了,不變的似乎隻有這副談笑的光景。恰恰是這種最難以記載進史書的日常,才會是緑心中最難複刻的夢。“一期一會”與她而言不是抽象的誡言,是哀傷又沉重的預言。

若這就是此生最後一次和你喝茶……

“蜜璃,你夢想過什麼嗎?”

“肯定有呀。”她害羞地笑了起來,“談不上正經的夢想,但我小時候确實想象過呢。你不許笑哦,我以前啊……想當和菓子屋的老闆娘呢!因為這樣就可以随便吃點心吃到夠啦~”

“很可愛的夢想啊,那後來為什麼不想了呢?”

“因為爸爸說我想吃多少都會給我買。不過我真的好喜歡做點心,和菓子和洋菓子都難以取舍呀。”

緑微笑地放下茶杯問道:“蜜璃,那你現在還有沒有想以後的事?有沒有想過,假如我們不再需要殺鬼,你準備做什麼呢?”

“嗯……還真沒怎麼想過耶。”

“開一家洋菓子屋如何?你的蛋糕做得這麼好,一定會很有生意吧?”

那是甘露寺從未設想過的未來,她不禁兩眼放光,同樣放下茶杯,專注地聽緑繼續講:“位置要是能選在市區的街邊就好了,最好是在百貨公司附近。既賣蛋糕,也可以賣面包。擺幾張小桌,順帶賣茶葉。客人逛累了,可以進來選一塊蛋糕,選一種茶葉,坐着喝茶休息。”

“啊!西式茶屋!那不就像咖啡館一樣?”

“是啊是啊!就像一個迷你咖啡館!可以在門上挂一個小銅鈴,客人一推門就知道。還可以擺一台留聲機,買些唱片來放。”

“對啊,我怎麼沒想過呢?吃甜點的時候最幸福了,如果大家品嘗到我做的甜點露出了笑容,那比我自己吃還更快樂!太棒了!小緑,我覺得你應該和我一起開!我來做點心,你來招呼客人,怎麼樣?”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構建了共同的幻想: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客人推門走進那個有大玻璃窗的時髦洋菓子屋,一進門,活潑的樂聲會跳過來歡迎。粉色長辮的女孩托着兩大盤熱氣騰騰的面包輕盈地從後廚轉出來,往實木架子和玻璃櫥窗擺放。另一個挽着馬尾髻的女孩在櫃台後從容打包點心,或着取出成套的進口瓷茶具泡茶。清脆的叮鈴聲一響,她們不約而同笑容可掬地道出“歡迎光臨”……蜜璃和緑仿佛已經身處那個香氣氤氲的忙碌小世界,陶醉其中。

“可以啊。”緑輕輕回答,“蜜璃,我不是随口說說而已,我想實現它。所以,我們一起活下去,好嗎?”

“那當然啦。”甘露寺說完,直覺地感到緑的些微怪異。對方依舊淺淺地微笑,眼神卻遠非做白日夢的天真,既閃爍着悲切的乞求,又包含了孤注一擲的決然。然而這種眼神隻是短暫地停留,不一會被她眨了下眼掩飾過去,仿佛剛才所見都是錯覺。緑又開朗快活地說道:“一言為定!可能開店還有點久遠,就說近一點的話,你明年要不要跟我和煉獄先生去挖筍呀?水柱家有一大片竹林,前天我去找義勇對練,就盯上了竹筍。想春天就找他買,他說用不着花錢,跟他打聲招呼就可以帶籃子去挖啦,還可以用他的小鋤頭。”

“我要去!小緑和富岡先生很熟嗎?原來他私底下這麼大方呀!你不要告訴他喲,我原以為他是個扭扭捏捏的人呢。”

“也沒錯啦,那個人看起來不愛搭理人,其實就等着誰主動來找他玩。但他也不是唯一一個會别扭的。”

“什麼意思呀?”

緑有意藏起笑容,目光耐人尋味。

——蜜璃,我要送你一件禮物。

“我發現伊黑先生也很不坦率呢!”

“啊?為什麼這麼說啊?”一聽到這個名字,甘露寺果然更在意了。緑假裝欲言又止,做出心事重重的樣子:“感覺有什麼事情困擾着他,讓他很苦惱呢。他什麼都沒和你說嗎?”甘露寺搖頭,緑添油加醋道:“他也沒和我多說,也許是不想讓你擔心吧!可是他看起來糟透了,連我都有點擔心呢。不知道受過什麼打擊,他覺得自己很差勁,對自己評價很低。這麼消沉,可怎麼是好!”

“到底是怎麼了呢……”她憂心忡忡。緑趁熱打鐵:“哎喲,不如你去看看他?把跟我的對練調成跟他不就好了?”

“啊?可以嗎?可是道場裡的大家怎麼辦?”她問。現在每個柱的道場都有集訓的隊員,緑今天不在大本營,特地把人都帶來了戀柱道場。此時這個道場裡有兩小隊人。緑大手一揮道:“這有什麼難的,把他們交給我,今天下午的集訓我來帶就行。你就去找蛇柱呗,順便帶點你做的三明治,去讓他振作起來,用你的愛心化解他的煩惱!”

緑最後還認真地對她比了個愛心的手勢。甘露寺的臉,連同耳朵和脖子整個兒被熏紅了,不是撥劉海就是摸辮子,語無倫次:“什麼呀!呃啊、真的可以嗎?怎麼辦?我要和他說什麼?”

“簡單,幹脆把你的心意告訴他好咯。”緑淡定地往杯子添了茶,說得輕巧。

“哎呀!這不會太過了嗎?”甘露寺尖叫,“再說我是個女孩子啊!這種事說什麼都得是男生來開口才合适吧!”

“唉,蜜璃呀,你都為了覓得良緣加入鬼殺隊殺鬼了,順便再告個白有什麼嘛。”她把這事說得像買菜順便抓把蔥一樣理所應當,“重點是,要讓伊黑對自己有信心。那麼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知道,現在的他也是有人喜歡的。你的心意就是最好的鼓勵!”

這番話說得她動搖了,甘露寺垂下頭考慮她的提議,雙手忙着捏搓發梢: “他……不會覺得我是很随便、很不檢點的女孩子吧?”

“如果他真這麼認為,那這種男的就不配你放在心上了。伊黑小芭内,出局!”緑把玩着切松餅的銀餐刀,半開玩笑半嚴肅地往空氣猛切一刀。甘露寺捂臉道:“真的沒問題嗎……啊啊,我還是覺得做不到!完全說不出口!要是都是我自作多情就完了,丢臉丢到家了。萬一說了之後更尴尬了怎麼辦,我以後要怎麼面對伊黑先生……光是設想,我的手就全是汗了……”

“蜜璃,這不是丢不丢臉的問題。要是你認為伊黑是一個值得你尊重和愛惜的人,為什麼不能和你一起得到幸福呢?主動一次,皆大歡喜。退一步來說,就算這份戀情沒有理想的結果,也不會有人因為被愛而苦惱,因為你的心意也是寶貴的,是理應被尊重和珍視的啊。你是勇敢的姑娘,是會為了自己和他人的幸福不懈努力至今的人。已經拼命走到今天了,就再大膽一次吧。有追求所愛的膽量的你,也會有受挫後再站起來的力量。若說整個鬼殺隊誰最該如願以償,非你莫屬啊!”

緑慷慨激昂的演講将甘露寺感動得一塌糊塗,差點要落下淚來。低頭擦眼角時,她忽然注意到腿上的草綠色條紋長襪,那是伊黑的禮物,也是她最喜愛的配飾。這次,是該輪到她來為他做點什麼了。她擡起頭,下定決心。

“好,我要去見他。”

友人的笑容和煦如春。為了給甘露寺鼓勁,她主動站起來去取小竹籃,一起打包三明治。

(三)

甘露寺攥着竹籃站在蛇柱道場外,全靠不停回想緑的話才不至于臨陣脫逃。一路小跑過來,她的頭發會很亂嗎?籃子裡的三明治沒有散開吧?出汗了,隊服上好像都有味道了,這種場合是不是該換件更好的衣服啊?見到他時要說什麼呢?她毫無準備,可是這個問題,在見到伊黑小芭内第一眼就煙消雲散。原來見到心上人是不需要打腹稿的,想說的自然會溢到嘴邊。她和他同時開口:

“甘露寺!你還好嗎?”“伊黑先生,你、你還好嗎!”

她忍不住為這個巧合撲哧笑出聲。見她有精神,疑惑的伊黑放下心來。“我挺好的,不好意思突然來打擾你,就是那個……今天做了些三明治,想帶給你嘗嘗。”她舉起小籃子,能抽軟刀絞裂木樁的雙手居然在發抖。“唔,謝謝你,我還沒吃過三明治。”伊黑接過來,她根本沒發現他也在強裝淡定,耳朵微紅。

“是嗎?希望能合你的口味!裡面夾了炸豬排。”該說什麼呢,下一句要說什麼呢?我看起來自然嗎?是不是特别傻?甘露寺越發緊張,右手捏住了左手的五指。

“那肯定花了你不少功夫,真是讓你費心了。我一定會好好品嘗的。”伊黑的表現也十分客套,好像他們不熟。他剛從密集的訓練裡抽出點空來,便邀甘露寺去道場邊的家宅小坐。那裡還清靜些,免得人多眼雜。甘露寺沉浸在内心的兵荒馬亂中,稀裡糊塗随他去了,完全忘記對戰的事,是呀,反正她又不是真的要找他對打,有更要緊的話。但他們真的要單獨相處了,甘露寺的腦海卻一片空白,頭在發燒,不知如何是好。

——到底要怎麼開口提呀?早知道問問小緑了,多一個人出主意好過我自己在這窘!啊啊——

“甘露寺?甘露寺?你今天……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回過神來,伊黑的手在她眼前晃悠。她趕忙回答:“哎呀,我很好呀!”

“是不是天氣太熱了?我去給你拿點解暑的東西來。”來不及阻止,他跑進裡屋了,留下甘露寺坐在廊下怅然思忖。為什麼呢?今天的伊黑态度依然柔和體貼,為什麼一個有心事的人還能對她那麼好?她是不是總是這樣給他添麻煩?這煩惱令她感到甜蜜,又心疼,幾近眩暈。不知是因為八月酷暑還是火熱的少女情懷,也許兼而有之。伊黑拿來扇子、一小盆涼水和新毛巾,建議她用濕毛巾降溫,馬上又忙着要給她泡大麥茶。轉眼間,被照顧的人倒成了甘露寺了,她捧着大麥茶萬分忸怩,一會偷偷歡喜,一會又覺得自己不像話,實在矛盾。

“謝謝你,伊黑先生。我給你添麻煩了。”

“一點都不麻煩。”

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甘露寺的中暑症狀似乎更嚴重了,以至于平時能言善道的小嘴忘記了怎麼說話。伊黑的聲音像隔着霧傳過來的,飄飄渺渺,不太真切:“甘露寺突然過來,我還擔心是出了什麼事……”

“什麼事都沒有啦,我是來……對練,不對,送三明治,也不對……糟糕,我不該送你炸豬排三明治的,太油膩了,哪裡吃得下呀?送人應該做點清涼爽口的料理。唉,我真笨,做事欠妥!”她雙手捧臉懊惱道。伊黑則輕聲否認:“沒關系的,隻要是你做的,肯定都很好吃,跟笨更是半點關系都沒有。”

他垂落的劉海掩住了自己的目光,不好意思洩漏心神蕩漾的秘密,同時也錯過了甘露寺不同于以往的嬌俏所代表的信号。大概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兩個笨拙的人來回拉扯,遲遲不能切入正題,讓一隻路過的烏鴉口銜的堅果不慎掉落,奇迹般地彈到甘露寺頭頂上,就好像心急如焚的明日緑隔空猛敲了一記爆栗。甘露寺頓時像被點通了任督二脈,一腳踢破了心裡的窗戶紙,氣沉丹田,聲如洪鐘:“伊黑先生!”

“啊、呃,是!”伊黑莫名肅然,背挺得更直了。

“伊黑先生是、是一個好人!”甘露寺口齒清晰地大喊。

“……我是嗎?”

“是的!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不管别人怎麼說,我都是這麼認為的!”甘露寺努力直視着他,震驚地發現:他的眉眼沒有驚喜。她第一次在那對異色的眼眸裡看見迷蒙的暴雨。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但我能給你這種錯誤的印象,都是因為,我是一個善于僞裝的卑鄙小人。對不起,我并沒有你想得那麼好,也不值得你青睐。”這樣就好,明日的暗示是真的,那他必須趁早推開她。甘露寺蜜璃怎麼能夠和伊黑小芭内在一起呢?他曾貪戀溫暖的光明,當光明真的向他伸出手,他不敢接,懦弱地想要逃進熟悉的黑暗地帶裡。

他的退縮并沒有傷到甘露寺,隻讓她更加心疼。她幹脆站在他面前,直視他,不許他躲閃。比起自己的羞怯和面子,更想要去關心伊黑的心情,充分地表現在她的氣勢裡。

“在我加入鬼殺隊以前,我為自己和别人不一樣而煩惱。我染黑頭發,裝虛弱,隻希望别人會喜歡我、選擇我。可是,伊黑先生和他們不一樣,你說過我做自己就好。我在你面前好放松。我能喜歡上現在的自己,是因為有你在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我。和伊黑先生相處的日子,都是既愉快,又美好的時間。你也和我想得一樣嗎?但是,你在其他的時間裡都經曆過什麼?那是很艱難的時光嗎?至今也還在困擾中嗎?不想說的話,不用現在告訴我。不過……我們、能不能一直陪在對方身邊呢?不止是伊黑先生陪伴我。我希望,不管你過去經曆過什麼,當下在承受什麼,未來要面臨什麼,都能允許我也和你一起。所以,請不要再向我道歉了,也不要覺得自己不值得。因為……”

“因為我喜歡伊黑先生!我非常非常喜歡伊黑先生!我好想像你支持着我一樣,支持你呀……”

一個能舞刀斬鬼的姑娘,在喜歡的人面前卻快要站不住,尾音也弱了下去。可她眼前的暴雨就要傾瀉出來了。伊黑看起來像要哭了,他忍耐着淚水,一把扯開了臉上的繃帶,露出了甘露寺從來沒見過的下半張臉:一道猙獰的舊疤從嘴角兩側延伸到顴骨,宛如緊閉的巨口。愈合的疤痕像扭曲的蜈蚣,可見當初劃得有多深。他淚中帶笑,是自暴自棄的笑容:“很難看吧?我的過去,就跟我的真面目一樣,就是這麼醜陋。我自私、軟弱、冷酷,犯了大錯,一堆人被我害慘了!我是罪人,還配站在你身邊嗎?甘露寺,你錯愛了,你何必……跟我這種人在一起,是糟蹋了你啊。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确實令甘露寺觸目驚心,但不是因為傷疤,而是他不惜撕開最隐秘、最自卑的弱點作為武器,想要吓退她的舉動。他想象了無數次她看見這道疤後畏怯、嫌棄的反應,現在好了,她肯定會後悔——

“現在還會疼嗎?”

她并不發怵,相反,她想要觸碰它、撫摸它。

伊黑恍然大悟,原來真正的愛人是不會恐懼自己的缺陷的,她會接納它們,給予它們深切的愛憐。

不要再突然放棄了啊。

明日緑的話提醒着他,他不可能那麼幸運,幸運到可以得到第二次帶有愛的目光,何況,他其實隻想要這一次,所以不能錯過了。

“……不會了。”他喃喃回答,怔怔地由着她用指尖細細撫他藏了多年的瘡痍。她慢慢微笑,笑中帶淚,是包容笃定的笑容:“終于見到伊黑先生的臉了,跟我想象的一樣好看。”

他的眼淚落在她的手指上,被她抹去了。“我想讓這張臉重新笑起來,伊黑先生,請讓我拭去你的淚水。”

他的愛是一朵小小的螢火,她則是璀璨的萬千流螢,足以照亮那個蜷縮在過去的、孤寂的靈魂,令他敢于擡起埋在臂彎裡的頭,意識到:愛與被愛是如此溫暖的事。他曾無意在那兩汪碧水裡拂起漣漪,如今它們跳躍着争相注入他的心間,在裡面滋養出了無窮無盡的螢火之光,抵禦深邃的黑夜。

當日的集訓結束已是傍晚,緑剛踏出浴室,站在後院搓幹洗淨的長發,冷不丁有團黑影絲滑地飄到腳邊,把她吓一跳。頭戴小花的鎹鴉麗是甘露寺的信使,替她捎來了快樂的口信,蹦蹦跳跳地模仿她的口吻:“第一次和伊黑先生吃東西了!雖然我們一起吃了很多頓飯,可從來都是他看我吃。今天他吃了我做的三明治。謝謝你,小緑,謝謝你讓我踏出走近他的這一步!今天的我和伊黑先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以後,我們一定,會比今天更加幸福!”

(四)

八月二十九日,藏原仁來到時柱道場。他待在一片與自己相仿的人群中,看見老友明日緑立在最前方盯着場内的訓練情況,忽然,她發現了他。在中場的休息時間,她低調地把他叫去了隔壁的客廳。客廳裡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張擺了紙筆和墨硯的小書案。她讓他坐在書案前,沒好氣地蹙眉道:“藏原君,誰讓你來報道的?吉原一役才剛過去一個月,确定能出院了嗎?”藏原緩緩彎腰,用手撐地,慎重地調整姿勢再落坐在榻榻米上的一系列動作,更叫緑懷疑他身上的繃帶都沒拆完。

“是可以出院的,醫生建議我适當活動。”

“你糊弄誰呢,醫生說的活動不可能是讓你來道場裡空揮五百下吧?這裡不是複健場所,是極限訓練,你不要命了嗎?”緑嗔怪他,猜測是他自己胡來,轉而歎道,“為什麼不好好靜養,這麼着急回來?最近基本沒有任務可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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