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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九回 未來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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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言鬼消失了,之後可能有大事發生,是真的嗎?”藏原問。緑點頭,淡淡地說:“是啊,所以要趁這段時間韬光養晦,盡可能做好準備吧。不僅是劍技訓練,還有心理準備。”她用食指點住了藏原面前一疊白紙和空信封。

“既然你決定了提早回歸訓練,參加随時出現的大戰,那就先寫好吧。”

“寫什……”“遺書。”

這是理所應當的,抱有覺悟的話就該留好遺書。他經曆過九死一生的絕境,尚未徹底複原,象征陣亡的白紙又鋪在他面前。他不急着拿筆,垂首凝視白紙,仿佛上面已經浮現出串串墨字:緻爸爸媽媽、奶奶、阿部、三葉、四葉,以及,她……他不僅看見了無形的字迹,還看到斑斑淚迹透出紙張、暈花了墨字。回神時發現,寫遺書本該是隐私的行為,對面的人卻絲毫沒有要留他獨處的意思,甚至直勾勾地觀察他,好像要扒開他的大腦,窺探檢閱裡面的思想。藏原尴尬局促地說:“呃,你還在啊。”

“藏原,你真的想寫遺書嗎?”

“不是你說要先寫好的嗎?”

“我說是這麼說了,但是你真的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嗎?”她的目光毫無奚落和輕視。藏原用指尖輕輕撓了撓臉,若有所思道:“你說,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鬼殺隊會不會給我家一大筆撫恤金?”

“你在胡說什麼啊!”緑驚訝地大叫。

“啊?不會有嗎?”

“不,有沒有撫恤金我不清楚。我的意思是,難道你願意為了家人,以死換錢嗎?”

“嘛……萬一真的那麼倒黴的話,有撫恤金總好過沒有嘛,那就是我最後的賺錢機會了。”說罷,向來表情匮乏的藏原居然笑了,是與沉重的言辭完全相反的、沒有負擔的大笑,一口白牙難得無憂無慮地露面。緑總算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感歎:“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天呐,藏原君竟然學會開玩笑了,水準太爛了一點也不好笑!害我當真。”

“哈哈,抱歉抱歉。老實說,以前我可能真的會這麼想,但是……”藏原笑夠了,收斂回平靜的狀态。緑心領神會,接過話:“但是,最近你變了吧。”

“也許沒變,我知道我一直是個俗人,就是想混口飯吃,讓家裡的日子過得舒服點,跟你們這些柱啊什麼的不一樣,很沒有覺悟對吧?而且,我跟人有約了,一年以後見分曉,在這之前,說什麼也得好好的。”

“是玉子小姐嗎?”緑微笑問,她早就有所耳聞他們親密的關系。

“嗯。”聽聞心上人的名字,鐵樹般的青年好像開花了,眉眼泛起奇妙且生動的氣息,這是十分有趣新鮮的變化。當緑問起她的近況,他也樂于告訴她,玉子在蝶屋幫工了一段時間,認識他的妹妹三葉後,經其介紹去百貨公司做化妝品專櫃的營業員。她的生活步入了正軌,有了滿意的新工作,也和蝶屋的女孩們保持聯系。他坦白道:“其實我剛剛在想的不是撫恤金,而是在想要怎麼和你說清楚,我不想寫遺書。”沒有輕蔑,緑也誠懇地建議:“藏原,退出鬼殺隊吧,這裡不适合你了。趁現在還不晚,走吧。”

“大家會說我是膽小的逃兵吧?”他自嘲道。此時全隊的氣氛前所未有地團結,在士氣高漲時退出确實是十分紮眼。處在這麼狂熱的環境中,開口提退出都怕招人白眼。緑對此不屑一顧:“想不到你原來這麼在意别人的看法啊。那你這些年為了家人铤而走險就不厲害?誰敢亂嚼舌根,我就教訓他!”她義憤填膺地握拳,好像已經有人在說他的壞話似的。

“别管他們怎麼想的,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你已經為了别人做了太多,是該為自己考慮考慮了。”緑略作停頓,将雙手置于前,俯首行跪禮,“藏原君,一直以來辛苦你了,感謝你為鬼殺隊辛勤的付出,今後請去開辟屬于自己的新生活吧。”

從來沒有人,會勸長久背負重擔的藏原仁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他領悟到了她的良苦用心:單獨叫他來屋裡寫遺書,就是要讓他可以不顧慮閑言碎語,安心做出發自真心的選擇。他如釋重負,感激道:“謝謝你,明日。”他也慢慢深伏下頭行最隆重的大禮,向見證了他一路走來的朋友,也向過去曆經磨難的五年,作最鄭重的道别。她變回了平日不拘小節的樣子,調皮地眨眼:“真謝我的話,等你家喜事臨門,請我去喝酒啊。”

“當然,你會是我們的貴客。”他們相視一笑。藏原仁離開了客廳,把白紙留在書案上,不會有任何人收到他的遺書,因為他決定要擁有未來。

(五)

“時柱大人叫我啊?有啥吩咐?”牧野祐太裝腔作勢地問。藏原走後,他是第二個被叫進屋的人。他一眼看見書案上的空信封,捏起一張白紙問:“喲,要寫信呐?好端端的寫給誰呀?”

“彰顯你對鬼殺隊的忠誠的時候到了,準備寫遺書吧。”緑也故作姿态,擺出不苟言笑的威嚴架子。牧野的吊兒郎當被吓退了,他狐疑地打量緑,想弄清她是否在搗鼓什麼鬼主意:“你認真的嗎?”

時柱拿眼睛瞪他,冷笑道:“誰會拿這種事說笑。你待在鬼殺隊裡是半點覺悟都沒有、腦袋空空就來的嗎?寫吧,藏原君都寫好了。還是說,你不敢寫?”

“真的假的?看不出來那家夥……我怎麼不敢寫!現在就寫,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沒給家裡人留句話多不好,是吧?”他的嘴閑不住地犯嘀咕,手動得比腦子快,立刻提筆先寫下了“緻父親、母親”幾個字。寫完後他就卡殼了,撅起嘴把筆杆子夾在人中,捧着臉冥思苦想,身子跟鐘擺似地前後搖晃。偶爾取下筆添幾句,然後又回歸漫長的發呆,或者塗塗改改,好不容易湊夠的半頁内容滿是大團墨迹,字迹東倒西歪,邋裡邋遢的不成樣子。閉上眼默思半晌,他徹底把緑給忘了。

“‘香澄’是誰啊?是你姐妹還是相好呀?你幹嘛寫了她的名字又塗掉啊?”頭頂上方突然響起她的聲音,一激靈,把他的筆都吓掉了。緑悄無聲息地抱着胳膊俯身站在牧野背後,模仿學堂裡那些走路無聲的老師,正大光明地偷看他寫信,還看得津津有味。

“我靠!幹嘛偷看人家寫信!你懂不懂什麼叫隐私?懂不懂禮貌?啊?”他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整個鬼殺隊恐怕隻有他一人膽敢指着她的鼻子。緑不客氣地拍開那隻快戳到她鼻尖的憤怒食指,肆無忌憚地抽走那張慘不忍睹的信紙,咂舌道:“啧啧,好歹把字寫好看點啊。”

“切,你的字也好不到哪去。”他的腦袋挨了一拳,因為說出了實話。緑的好奇心沒得到滿足絕不罷休:“哎所以香澄到底是誰呀?還把寫給她的那句話全塗了。嗯?你的眼神不對勁,不對勁,果然不簡單。”

“哪兒不對勁了大人?在下的眼睛天生兩條小縫,您怎麼瞧出不對勁的?”

“鬼迷日眼的。”

“胡說!” 牧野故意耍寶,用手指把兩條眯眯眼撐出誇張的渾圓,“分明是正派的眼神兒!不許歧視小眼睛!”緑用力咬住下唇,憋笑憋得辛苦,又很想翻白眼。她傲嬌地嘟哝道:“告訴我又不會掉塊肉,小氣鬼。沒想到啊,原是我一廂情願,以為我們是好朋友了。”

她盤腿坐回原位扇扇子,一邊不停斜睨牧野一邊幽怨地大聲歎氣。招架不住女孩子的長籲短歎,沒轍的牧野狂抓頭發,不得已承認:“是我的青梅竹馬,債主,冤家。”緑“啪”地收起扇子,興緻勃勃地問:“有故事呐。”

“屁,别瞎猜,就是街坊的女兒,穿尿布的時候就認識的。玩遊戲輸給她就耿耿于懷到現在的女人,見面就讨債。”

“你欠錢不還啊?欠了很多嗎?按理你每個月的薪水不會少吧?”

“她跟我讨的不是錢,她不要我的錢。我倒是情願她收,那才省事!”

“竟然有人跟錢過不去!那她要什麼?”

牧野反常地啞了,馬上對天花闆産生了濃厚興趣,仔細欣賞木頭的紋理。他不肯說,她就自己亂猜:“要你賣身為奴?”他的脖子僵住了,目光暧昧迷離,他咽了口唾沫道:“……差不多。”

“噢噢,香澄好看嗎?”

“好……好個屁!就那種女人,悍婦一個,脾氣差得要死,天天一副嚣張的樣子,狂得要命,那什麼……高高在上地踩在我頭上作威作福,憑什麼啊!不就是仗着有我的把柄,老是使喚我做這做那,還說要使喚我一輩子……”他嘴上說得難聽,表情卻張皇失措,急于辯白,更顯得心口不一。

“看來香澄很漂亮啊。正好,她未必能使喚你一輩子了,指不定你會解脫呢。”緑惡毒地微笑,揚起下巴,盯着他的遺書。牧野的嘴角明顯地歪了,像是被針紮了,還口是心非地說道:“可以擺脫她真是再好不過了。隻是可憐哪個敢娶她的倒黴蛋,要伺候‘大小姐’。哼,哪有那麼容易讓她滿意,誰會有我清楚她的脾性和喜好,不對,毛病……”

“你真會替人家操心。你對人家有意思,但八字沒一撇,又舍不得她嫁給别人是吧?”她一針挑破了牧野的小心思,“大家怎麼一個兩個都偷偷有相好啊?”她想起來自己也有,可她沒告訴任何人,包括甘露寺,不禁有點臉紅。

“她不是我的相好!”牧野矢口否認,煩躁地畫起圈圈,再填塗成大墨點。緑冷嘲熱諷:“是哦,好可憐,連相好都不是,沒能跟人家告白,隻能留個遺言遙祝小姐安好、早日把你忘掉咯。”牧野把筆一投,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喂,明日,你到底想幹嘛?是你要我寫遺書的,幹嘛老挑釁我?”

緑不調侃他了,回歸正經:“想聽你的真心話。感覺你不是很愛用腦子,所以要引導引導你。先别生氣嘛,牧野。你且聽我說,或許你也有所耳聞,接下來的形勢是前所未有的危險。鬼王和上弦現身,你我都未必能活,就算活下來也難保全須全尾。别說是我要你寫遺書,你真的想寫嗎?你有必死的覺悟嗎?有終生殘廢的覺悟嗎?你的父母和哥哥健在,又有香澄。牧野啊,你真的要考慮清楚能否承受留在鬼殺隊的代價啊!”

牧野愣住了。緑瞟向他的雙腿,此時它們結實健壯,可以帶他去任何地方,輕松地跳過任何小溝。她繼續說道:“如果讓你失去一條腿,一條胳膊,再也無法揮刀,你能接受以這個面目回歸普通的生活、另謀出路嗎?如果你不在了,你忍心讓你的父母送他們的孩子出殡嗎?你有沒有想過,失去孩子的父母,餘生會活在怎樣的感受裡?”她想起貴子阿姨攥緊她的手、藏原父親的嚎哭、藏原奶奶的兒歌、雜貨店老闆的寂寞,想起與她隔海相望、随大船漸漸遠去的母親。她用指甲狠狠掐住了掌心,深呼吸一口氣,壓抑翻湧至鼻尖眼角的炙熱情緒,和欲裂的心碎。

“我叫你寫遺書,而你就像寫份作業一樣提筆就寫。牧野!這不是兒戲啊!你真的要好好想清楚……”

“你憑什麼認為我沒想清楚?”牧野打斷了她,“你以為我是在玩遊戲嗎?我跟你,還有藏原一樣都是在闖蕩賣命。是,我是有爸媽和哥哥,我也很走運,他們還算支持我,從小到大都讓我去做想做的事情。正因如此!我必須要做出成績!我要對得起爸媽和我哥吞咽下擔心也要支持我的心意,更要對得起堅持到現在的我自己!香澄那種驕傲的女孩子,要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能配得上,而不是嫁給一個半途而廢、庸庸碌碌的懦夫!同期進隊,你當了柱,藏原也打敗了上弦,你們都有拿得出手的成績,我呢?隻有我,還在這個層級混着,我不能就這樣回家去……我要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要當一個能被尊敬愛戴的人物,而不是‘鶴屋的小兒子黃狐狸’!因為怕死就退出,被人知道要被恥笑一輩子,‘喂!黃狐狸,所以你聽說有大事就吓得逃跑了?’我怎麼能讓别人這麼笑話我?我也不要我爸媽聽别人嘲笑他們的兒子!”

緑黯然神傷,輕輕說道:“原來比起爸媽的眼淚,你更怕嘲笑。你說,你爸媽是想要一個活生生的孩子,還是一個每年隻能靠線香聯系的孩子?你有想過苦苦追尋的榮譽,到頭來會變成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嗎?比一死了之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沒有充分的覺悟上戰場,下場都會更慘。有覺悟,也未必會好過。牧野啊,覺悟不是人人都要有的。回到心中牽挂、和牽挂你的人們身邊,也是一種責任,并且它也有不遜于犧牲的高貴。”

話已道盡,緑起身走了。規定的休息時間結束,隻留牧野在客廳長久地靜坐默思。她離開了有半個時辰,也可能是一個時辰。等她返回客廳時,裡面空無一人,榻榻米上丢了滿地廢棄的紙球,書案上有一封“緻明日”的信。抽出來瞧,幾個大字用力地擠滿了一整面:

“我不幹了,再見。”

牧野的遺書變成了辭職信。

“牧野!牧野!藏原君!”緑追到門外,兩個背着簡易行囊的人都走出了十幾米遠,聞聲又折回來。她急切地問:“你們這麼快就要走了嗎?”

牧野聳了聳肩,吐舌道:“老大,你把我們轟走,現在又舍不得我們啦?”被他說中了,緑确實依依不舍,挽留道:“吃個飯再走!”換做從前,牧野會說着“也行”拔腿往回走,今日卻難得地搖頭。他照舊嬉皮笑臉,細長的眼眯成彎縫,灑脫地說道:“不啦!走就要幹脆地走!咱們有緣江湖再見!我要回去跟我哥争奪鶴屋繼承權,要是成功了歡迎你們來吃飯,給你們倆免單。”

藏原也微笑搖頭:“明日,你多保重。”他們倆的眼神凝重,接下來,隻有緑兇吉未蔔。她把他們勸退,自己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當年從關西小村莊裡,一身粗布野袴跑出來的黃毛丫頭,如今已成了鬼殺隊的中流砥柱,成熟之後更現出不凡的氣度。他們自己呢?多少有從懵懂的小子長成稍微像樣的大人吧?

“那麼,後會有期啦。”

“後會有期!”

他們相互祝福和道别。還會再見嗎?會的,他們要相信會的。他們見證過彼此的青澀,見證了各自的蛻變,希望能繼續見證彼此的未來。在藤襲山的朱紅鳥居下邂逅的少年們,經過多年的坎坷、兜兜轉轉後在道場大門處分道揚镳。牧野和藏原走出了很遠,再回望時,她仍立在大門外,變成小小的點。小點高高地揮動細竹簽般的胳膊,一如當年那個灰頭土臉卻陽光燦爛的小妹妹。

天光雲影随他們遠行的方向流去。目送走兩位老友,緑惆怅地垂下手。又有兩個熟人離開了她的生活,但這種離開是好的,不該太沮喪。然後她猛然想起來,今天是她的二十歲生日。

“緑。”

(六)

呼喚從背後的拐角傳來,是煉獄杏壽郎,不知幾時站在那了。“咦?杏壽郎,我們今天有安排對練嗎?”她隻在私下裡直呼其名。“哈哈,沒有對練,我就不能來見你嗎?”他背着手走到她面前,“你在做什麼?”

“送送我的同期,藏原君和牧野,他們退出鬼殺隊回家了。他們兩個,曾經死過,曾經殘過,希望這次他們能過上好日子。”

“是你讓他們走的?”煉獄問。緑忙不疊谄媚地雙手合十作懇求狀,油嘴滑舌道:“炎柱大人宅心仁厚,大人有大量,您可千萬要替小人保密呀,不要聲張。”煉獄騰出一隻手輕輕捏了捏小人的右臉,說:“知道了。”

他把藏在背後的小盒子遞給她。“哇,做壞事還有獎勵。”緑樂呵呵接過。煉獄急不可耐地說:“什麼獎勵啊。這是禮物,祝你生日快樂!不要進去了,現在就打開吧!”道場裡全是人,緑也不願進去,樂得在外頭躲片刻清靜。

這個狹長的梅花藻莳繪漆盒,烏漆面上鋪滿了流光溢彩的金花綠藻和寶藍螺钿,本身就是一件極貴重精美的物什。打開盒蓋,揭開黑色正絹,裡面躺着一支嶄新的純銀平打簪。“好看。”緑高興地舉起簪子細細端詳,“很少見的樣式呀。”扁平的兩足銀簪頂部是圓形的,镂空雕飾的不規則紋樣并不是尋常的花草鳥蟲,但她似乎在哪見過。她忽然注意到,銀簪的紋樣恰好和正絹上的白色圖案重疊。那不是一塊普通的布片,是一截完整的黑紋付羽織袖子,繡有白色火焰紋。

“因為這是,煉獄家的家紋。盒子也是祖傳的。”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而且與往常的音量相比,輕如耳語。道場那邊真吵啊,密集的木刀相碰聲和吵鬧人聲像是炸着一堆天婦羅的大油鍋,但是這隻過分活躍的油鍋離他們很遠,遠在九霄雲外,他們隻在乎眼前人。就算緑再怎麼天真遲鈍,對贈禮所代表的含義,不可能意識不到。捏着羽織袖子和簪子的手懸在半空,整個人像是忘記上發條的玩偶——動彈不得了。她以為經曆過許多困難,會更遊刃有餘地面對各種情況,可這始料未及的情況,着實把她打回成白紙。顯然煉獄也差不多,他險些忘光了到嘴邊的話,瞥到對面閃爍又緘默的面孔,他記起了要握好她的雙手,生怕命運把她化作一縷青煙似的。

“雖然我們有過約定,要‘等一切結束後再說’,抱歉我不想遵守了。當我回想過去,發現沒能好好向你傳達過,我有多麼感激!感激你願意來到我身邊,感激你和我同行至今,感激有數不清的奇迹促成我們的今天。我思考過時間循環的原因,在很多未盡的遺憾裡,我弄明白了一件事:我希望我和你的命運緊密相連。那些奇迹,就是你我堅定不移的選擇所産生的回應。在我對‘美滿’的全部想象裡,你占據了不可或缺的核心。我想成為能讓你心安的歸宿,想和你擁有溫暖的家。明日緑小姐,請問你是否願意把餘生交給我?無論未來有多長,我一定會讓它充滿幸福!”

在緑無暇考慮自身的日子裡,煉獄便默默決心要抓緊有限的每一天。領悟到他的用意後,緑大為動容。流離之人追尋多年家的幻影,一度要放棄,最後竟會以從未夢想過的形式降臨嗎?如果再也找不到媽媽,至少還能擁有一個家嗎?不,她必須想着兩個都要!不知為何,和他在一起就能再燃起強烈的希望,好像找到親人隻是早晚的問題了。

這個她所愛的人正在屏氣凝神觀察她的反應,寬大的手微微發涼,炯炯的眼神情熱得難以直視,令她芳心搖蕩。世界在這一刻鴉雀無聲,等待她給他一個結果。緑太清楚自己的答案,反而生了玩心,佯裝猶豫遲疑:“現在就談結婚會不會太快了?想不到你都考慮到那麼遠了啊。”

“我是考慮得比較遠。”

“感受到了,你該不會連孩子名都想好了吧?”

“這倒沒有,我現在想想!”煉獄做事向來高效。“等等!這就免了!”她立即舉手制止,又驕矜地撇過臉,轉動簪子,有意不看他,“婚姻到底是一輩子的大事嘛,不能随便。我要看你的表現再決定,等你能通過考驗再說!”

“我會好好表現的!一定經得起你考驗!”他立馬擺出積極态度,一臉“請您明鑒”的凜然。緑蹩腳的演技堅持不到兩分鐘就露出馬腳了,憋不住撲哧大笑道:“笨蛋!我就是逗你的,你已經表現得很好啦!”

笑完了,她真摯又笃定地予以答複:“從今往後,煉獄先生的喜怒哀樂,我都想一同分享。我将作為夥伴、作為朋友、作為戀人、作為妻子,與您同舟共濟。今後,請多指教呀。”

“我也是!請你多多指教!不過怎麼又叫回煉獄先生了?”他喜不自勝之餘,關注點十分奇特。“知道了知道了,杏壽郎!”她笑着摟住了煉獄,眨了眨眼,悄悄眨掉了眼底的淚光,“我不會浪費時間來給你無謂的考驗,我們要珍惜時間,因為本來就沒剩幾年了不是嗎?我們要在活着的時候一起開心得不想死。老天!為什麼我無論活了幾次都在渴求時間?”

“反正隻要往後都有你在,我就很開心!太好了!萬歲!萬歲!”煉獄大聲歡呼,他興奮過頭,不禁緊緊抱住他的未婚妻原地甩了個大圈。“哇啊——我也是啊哈哈哈!”緑覺得雙腳離地太好玩了,又孩子氣地要求再來一次,自然得到了滿足。覺醒過斑紋的他們不願耗費所剩無幾的光陰去感傷和哀歎,他們要快樂!要歡笑!他們是幸運的,既擁有愛與生命的熾熱,又理解它們的深度。嬉鬧夠後她迅速跑回家,裁了一隻正絹黑袖子回贈煉獄。

“我不想給你一般衣服的袖子,杏壽郎,這是從我的喪服上剪下來的。此後,我的死與生都與你有關了。”

他接住了那隻寓意深長的袖子,完成了約定的締結。

“杏壽郎!”

他們要趕回各自的道場了。分别前,緑站在一片斑駁的陽光裡,婆娑樹影籠罩着他們。

“如果你能走出這次的循環,請别忘了我。”

緑的話令煉獄心裡發空,聽着像交代遺願。細碎的光俏皮地在她臉上飄移躍動,不及她笑容閃耀。他剛想開口,又被她搶白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偶爾說說洩氣話,也是可以的啊。你有很多東西要學呢。”

“學什麼?”

“學會怎麼向我抱怨和撒嬌呀。”緑上前捧起他的臉用力捏成奇形怪狀,“累了就不要一個人扛着!”

“……唔,這,我不習慣!”

“哦,那你可以從現在開始習慣了。教你一個可以恢複能量的好法子吧。”她圈住他的脖子,撫順他後腦勺翹起的揪揪:“就是這個,抱抱!”他學會了,将臉埋在她的肩膀裡,以此消解方才産生的失落不安。無形的恐怖,唯有真切的擁抱可以抵禦。

(七)

鬼殺隊的劍士們常年分散活動,一年到頭能見上面都是難得,更别提交朋友。如今一群下至十五六歲,上至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天天泡在道場内同訓同吃同住,自然迅速發酵出了惺惺相惜的情誼。到了休息時間,他們的話題更是少有避諱,不過比起聊沉重的内容,他們更喜歡來點更激動人心的。

“所以說啊,理想的老婆就得是蟲柱那樣的啊!長相沒得說,舉止是大家閨秀範的,啊,她好溫柔……”

“我更喜歡戀柱,嘿嘿。身材和臉蛋都喜歡,她臉紅的樣子超級可愛。她的胸部和屁股真是極品。”

“你們都沒我好運吧?前幾天我吃到了甘露寺大人做的櫻餅,她特地給我的~”

“少自戀了,在場的人都有份好吧?可是我更喜歡傳統型的,蝶屋的小葵小姐就很好,能幹,絕對會是個賢惠持家的好老婆。”

“喂!那你之前在時柱道場怎麼老圍着時柱、瞅着機會跟她掰手腕啊?”

“藤井就是想找機會握時柱的手嘛!握了還輸了哈哈哈!”

“明日大人,可惜了一個大美人。性子太直太硬,一點女人味都沒有。肯定是母老虎型的,誰娶誰憋屈。一起過日子還是要找聽話的女人,日子才能舒心。”

“我未來的老婆要是長成她那樣,是母老虎也沒關系。”

“要是她不讓你碰,你就有關系了哈哈哈!最适合娶回家的女人,必定是蝴蝶大人。啊,她的繼子也好正點。”

炎柱道場的劍士們争論愈加熱烈,逐漸蓋不住音量。他們時不時地“吃吃”偷笑,對某人的加入渾然不覺,直到一個與衆不同的陰冷聲音響起:“看來,炎柱的訓練不夠飽和啊。這麼有精神,是不是休息時間太長了?”

“啊——時柱!您什麼時候過來的?”愉快的笑容凝固在他們的臉上,不上不下很是尴尬,冷汗直流。緑則面無表情,手握竹刀敲得噼啪作響,充滿肅殺之氣。她緩緩掃視衆人的眼神無異于精準投擲劇毒的苦無,語調是風雨前的平和低沉:“一個個,都蠻有能耐了是吧?膽敢對女人妄加議論。要評判我們,先照照自己夠不夠格吧!你們這幫‘禮’字都不會寫的煞筆玩意兒!”

最後一個詞咬出了要将他們生吞活剝的氣勢。遭到萬分嫌棄的劍士們深感威脅,忽然察覺炎柱來到了時柱背後,紛紛朝他抛去求助的眼色。他們相信男人要團結互助,炎柱至少要幫他們弄個台階打圓場才對,不料他置若罔聞,大力支持時柱:“她說得對!要尊重和我們工作的女同志,她們待在鬼殺隊不是為了成為誰的妻子,不要随便拿别人做談資。尤其不可以議論明日,因為她是有婚約在身的人。”

“最後一句話是不是有點多餘啊?”緑側身低語,煉獄假裝沒聽見。評價她是母老虎的人馬上心虛地找補,結果更像陰陽怪氣:“這樣啊,恭喜明日大人,能與您喜結連理的先生真是太有福氣了……”

煉獄等得就是這句話。“謝謝!我也覺得有她做太太真是太有福氣了!”他自豪地嚷嚷,頭頂豎起的碎發都忍不住驕傲地抖三抖,每一根頭發絲都想宣揚到滿世界知道。緑再去扯他的羽織也沒用了,道場内安靜兩秒後炸開了鍋,驚叫此起彼伏,衆人七嘴八舌地吵鬧:“真的假的!時柱和炎柱!”、“啊——明日大人!”、“所以明日大人今天會過來這邊是為了?”……

緑本就羞紅了臉——完全能和煮熟的大蝦相比,被左一句右一句吵得更是頭暈腦脹,實在忍無可忍地呵斥:“練你們的劍去!有空八卦不如多揮幾次木刀!”膽大的人打趣道:“這裡是炎柱道場,時柱大人已經要開始管了嗎?”她發熱的臉驟然清醒鎮定,魄力十足地指着那人喝道:“是啊,那我現在就開始管吧。你!過來和我切磋!”

所有人吓得一哄而散。滿面春風的煉獄哈哈大笑,扶着她的雙肩替衆人解圍:“我來奉陪!你本來也是來找我過招的。”原本四散的人聞聲又聚攏回來看好戲,背靠牆偷偷交頭接耳:“這下我們就可以知道這對夫婦打起來誰會赢了。”

“我賭炎柱赢,時柱以前不是他的繼子嗎?炎柱的實力一定在她之上。”

“呆瓜!我賭時柱會赢,這你就不懂了吧,男女相處的學問深着呢。”

“你個單身狗充什麼行家。男人要有男人樣子,輸給女人算什麼男人,他以後怎麼在她面前擡起頭?啧啧啧。”

“所以說你們是呆子,輸給老婆才是一種智慧,夫妻關系是很微妙的啊。”

他們小心地壓低音量,快樂八卦,甚至開盤下賭注。然而人們對煉獄和明日缺乏了解,不清楚他們的秉性:這兩個人,尤其是明日,字典裡從無‘放水’。炎柱以行動充分證明了不會手下留情,他的起勢快得僅剩殘影,是迅猛強勁的一斬。緑也不甘示弱,反應毫不遜色,移位靈敏,出手犀利。顯然,他們是最熟悉彼此的對手,對對方的戰鬥風格和習慣深谙于心。煉獄穩健強勢,招式端正圓熟;緑機變跳脫,不喜按常理出牌。二人的對決就像一簇暴燃的烈焰撞上了無形的旋風,非但沒有此消彼長,反而越鬥越烈,刃波席卷了整座道場。圍觀的人不得不緊貼牆角,給他們騰出盡可能大的空間,後來幹脆躲在門後伸出半個頭看,因為總有人來不及躲開,險些被柱們撞到或踩踏。

時間一長,煉獄察覺到緑有浮躁的迹象,而他也暗暗焦灼。若要鍛煉應變能力,她本該是極好的對手。但是經過上弦的重創,他們的身體都回不到最佳狀态。用“通透世界”預判了動作,速度也遠遠跟不上反應。現在的他們,離巅峰水準有明顯差距。煉獄并不執着要赢過緑,這種勝利沒什麼意義,他的目标是縮短與巅峰的差距,想離曾經的極限近一點、再近一點。他深知緑抱有相同的念頭。可是,如果沒有突破,他們的對決就跟過去上千次練習一樣,沒有實質性進展。

火該怎麼止住風、困住水?他訝異自己會拖到那麼久才想到答案,最初還是緑啟發他的,如今這或許是最優解。大火摧枯拉朽地燒過去,自由的旋風漸漸迷失在了火焰編織的天羅地網裡,進而被迷亂的狂舞所蒙蔽。緑的竹刀被打飛時,煉獄斬出的刃風硬生生擦過了她的臉頰,破了皮。緑傻眼了一秒,驚呼道: “你變了!這是新招式?”她率先感受到了煉獄的變化。他趕忙收刀,走近察看她臉上的擦傷,有些心疼地說:“是的,拾之型·野火歌,是結合你的呼吸法創新的。”

出乎衆人意料,輸掉的緑歡欣鼓舞:“我就知道!更像時之呼吸的風格。太棒了!你一定要教我!”

“好好好!會教你的,你先擦擦汗,再消毒上藥水再說。”他按住激動的緑,轉頭給旁觀群衆布置了訓練任務,然後拉着她走出了道場,留下劍士們望着他們的背影。不知是誰做了一句精煉的總結:“炎柱,大獲全勝,各種意義上。”

在煉獄私宅的客廳裡,緑安然地享受煉獄的照顧,揚起臉乖乖等待消毒:“杏壽郎,我聽你說‘太太’什麼的好不習慣,感覺你在說别人似的。”他把浸了碘酒的棉簽輕輕滾動在傷口上,哭笑不得道:“哪有什麼别人!你要習慣習慣了。”

處理完傷口,緑百無聊賴地看着煉獄收拾藥箱,邊起身邊問:“我渴了,你要喝水嗎?我順便給你倒了。”他回答:“不用了,不過我要這個來恢複一下。”他牽住了她的手腕,順勢将臉埋在她的肩膀裡。緑很滿意,把他的頭發揉成雞窩,表揚道:“進步得挺快嘛!”

“是嗎?我想到了一個新的辦法,可以試試嗎?”

“可以。”她什麼都不問就爽快答應了。他似乎必須要經過預告的流程:“我想親你。”

“那你就親啊!”緑羞得像要生氣了,緊張的模樣分外可愛。她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了自己,可是下一刻他就遠去。所謂接吻,到底是什麼感覺呢?“……你有親到嗎?沒感覺到耶。”她老實說。她仿佛能看見煉獄的腦袋在冒出一團團蒸汽,運轉過熱了。他心有不甘,什麼都沒說,決心馬上一雪前恥,但是第二次居然會因為速度太快,撞到了牙齒。兩個傻子痛得捂住嘴,趴在地上抽動肩膀、笑不出聲。

“喂!炎柱!”有個無禮的家夥不敲門就闖進來,竟是戴着野豬頭套的嘴平伊之助。被打攪的二人在瞬間與對方分離了一米遠,尴尬地做些多餘的小動作。煉獄清了清嗓子問:“怎麼了?”豬頭少年誤以為他們在練習頭槌,一時忘了找炎柱的緣由,鬧着要加入。思緒淩亂的緑要先開溜,又被煉獄拽住袖子。他騰出手推遠要頭槌過來的野豬,朝緑喊道:“等等!我送你!豬頭少年,有什麼事都等我回來再說!”

他送她到大門外。這座連帶道場的私人宅邸占地甚廣,位于僻靜的小街。午後的道路空無一人,隻有白色的小蝴蝶沿牆飛舞。下午的空氣曬飽了陽光,連塵埃都是溫暖安詳的。也就是在這樣柔和惬意的氛圍裡,煉獄才能再一次拉過她的手腕,在探出院牆的枝桠的半遮半掩下,第三次低頭親吻了她。

不會太輕也不會太重,他們總算懂得了:戀人的唇是世上最溫軟的雲,也是當下所能感知到的宇宙的全部範圍,是最提神的藥水,又是最迷情的麻醉。

“明天見。”他說。這句話于緑而言勝過千萬甜言蜜語。“嗯,明天見。”她捏了捏他的手掌,一步三回頭。

靜靜地回味她的美夢不到二十分鐘,鎹鴉岡落在肩頭,它的腿上綁着來自大嶽山的密信。淺沼秀要見她。

緑徹底醒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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