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像機連接着投影儀,将黑白夾雜的光效從背後投過來,眼前的幕布上,抱着木盆的女仆笑着與同伴分開,來到河邊準備漿洗衣物。河水順流而下,為女仆帶來了意料之外的禮物——一位昏迷的男性,面容英俊,衣着華貴。
粗制濫造的黑白電影,一眼看透結局的老套劇情。
躺在睡袋裡看語言不通的老電影,明昕越看越困,不過還是強打起精神。
“這就是你的驚喜?很有年代感。”明昕打趣道。
“噓,認真點,”文森特縮在她旁邊的睡袋裡,不贊同地說,“這可是一個老朋友送給我的藏品。”
老朋友,有多老?像你吸血鬼古堡裡住的那位一樣老嗎?
明昕忍住一個哈欠,沒有問出口。
女仆救下貴族,将他當做上天賜予的寶物,藏進隻有自己出入的柴房裡。貴族很快清醒,發現自己變成了盲人,卻并未失去警惕,而是第一時間摘下印着家徽的戒指藏進口袋,然後推醒柴房角落的女仆,說了句什麼。
女仆睜開眼,在與英俊貴族對視的瞬間漲紅了臉,含羞帶臊地回應了幾個音節,大概的發音是‘貝洛麗塔’。
片頭前奏起,巨大的亂序字母覆蓋視野。
“《貝洛麗塔》,”文森特主動給她解釋,“是影片的名字,也是裡面那個女仆的名字。”
單詞看不懂,對話聽不懂,明昕勉強瞪着眼,含糊問道:“德語?”
“丹麥語。《貝洛麗塔》是上個世紀早期發行的丹麥愛情電影,網上有英語字幕版,但我還是覺得沒有字幕的原版更原汁原味。”
“……可我聽不懂丹麥語。”
文森特搖頭:“不用聽,看着就好了。剛才鏡頭給了戒指一個特寫,上面是那個時代貴族的家徽,代表這位落水的少爺是未來的王子。”
那這劇情就更俗套了,明昕揉揉眼睛,盯着幕布上的貴族看了會兒。
“這就是王子嗎,還沒你長得好看呢。”她實在是太困了,說話不怎麼過腦子。
文森特撲哧一下笑出聲,那張漂亮的臉蛋就湊過來,嘴角噙着很溫柔的一個笑,覆蓋了視野。
明明周圍沒什麼人,他卻偏偏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小聲說話。
“你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明昕微微屏息,突然有點慶幸前夜沒跟文森特上床。
ONS的要點是one night,僅此一夜,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如果真的和他上了床,那麼今天就不會被他帶到湖邊,不會一起潛水,一起露營,一起縮在相鄰的睡袋裡,看這場令人犯困的老電影。
眼皮越來越沉,明昕側臉偎在充氣枕頭裡,耳邊純然陌生的語言彷如催眠的白噪音,任她再怎麼努力提高警惕,依舊無法控制地向沉眠的黑甜鄉墜去。那是一種非常玄妙的不真實的感覺,似乎這一秒她已經死了,漂浮在漫無邊際的湖水裡,即将前往生命盡頭的遠方。
隻有身邊散發着熱度的文森特是她唯一的真實。
“睡吧,”文森特的聲音很輕,“晚上喊你看螢火蟲。”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螢火蟲?
她好像是問出了聲,證據是文森特笑了下,說下次告訴你。
随着明昕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文森特臉上的笑容慢慢不見了。
明昕的睡顔毫無防備,文森特盯着她指根上的戒指,任憑腦海中全新的曲目轟然作響。
他以前問人讨要故事,隻要一杯酒與一首曲子,這次問明昕讨要故事,卻做了很多多餘的事情。
包括昨天的求婚,也包括今天的潛水。
不過也不算沒有收獲——剛剛在水下,明昕用那個眼神看着他的時候,他就知道差不多了,今晚應該就能讨到故事,距離求婚的戲碼還不到二十四小時,比預想的三天快得多。
得到故事,然後體面告别。
文森特無意識地撫摸着胸口上玩具似的保險箱鑰匙,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卻說不好是哪裡不對,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套路,可他莫名有那麼一點舍不得。
幕布上《貝洛麗塔》的劇情已經進展到了一個新的台階:為了偷跑出來照顧柴房中的王子,女仆被主人用皮鞭抽斷一根手指,被蒙眼王子摸到時卻自稱天生斷指,已經習慣了,癟着嘴忍住劇痛,直到回到河邊才痛哭失聲。
文森特動作很快,趕在女仆哭泣前迅速調低音量,明昕沒有被吵醒,在他身邊睡得無知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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