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順序都是亂的,沒有任何步驟在它原本該在的位置。
可因為是文森特,一切又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明昕無奈道:“那我是不是也應該給你補上一句,謝謝你,再見,很高興曾與你相識。”
文森特點頭:“你這句更好,歸我了,以後我也這麼說。”
回到酒店,手包随意丢到沙發上。
手背貼額頭,并不熱,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随着距離的拉開慢慢衰減。
生理性吸引真是要人命的東西,明昕長舒了口氣,突然想再看他一眼,于是撲到窗邊拉開陽台門。
似乎早就預料到她這一眼,樓下文森特正站在車頂等着,肩上架着小提琴,在她探頭的瞬間引動琴弦。
月色是魔鬼,給文森特鍍了層銀色的濾鏡,他仰着頭看她,睫毛在街燈的照耀下籠着碎鑽般的薄光,略帶無辜的眼神漂亮得令人心折,還有那溫潤的嘴唇,很輕地叫了聲她的名字,又被吞沒在《愛的禮贊》的樂聲中。
手肘拄着陽台,明昕在陽台上聆聽這首耳熟能詳的曲子,笑着閉上眼。
文森特其實已經承認了,他對她也有感覺。
那感覺藏在令人戰栗的旋律裡,藏在欲言又止的緘默裡,藏在他凝視她的眼睛裡。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永恒,可在這個瞬間裡,他永恒地愛上了——
“等明天天亮,你願不願意搬去我那邊住?”文森特在樓下揚了揚琴弓。
“等回到藍城,你會不會讓他搬去你那邊住?”塔吉娜在對面揚了揚酒杯。
明昕猛然回神。
吧台後的文森特已經不見了,被團員推搡到台上給大家拉曲子,恰好又是《愛的禮贊》。
悠揚的小提琴曲溫柔地拂過耳畔,這曲從世紀之前來,流淌到三年前,跨越到今日,又不知要去往何方。
團長塔吉娜取代了文森特的酒保位置,将紅發捋到耳後,露出肩上雪白的皮膚。
“什麼,抱歉,我剛剛走神了。”明昕馬上說。
塔吉娜順着明昕的視線往自己的肩膀上看了眼,笑着解釋道:“我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所以膚色比較白。其實涅槃大部分團員都是混血,當然,文森特除外,他是我見過的純血統漢人裡最漂亮的男人。”
明昕:“呃……”這話怎麼接?
見明昕尴尬,塔吉娜哈哈大笑,主動碰她的杯,仰頭灌了口酒。
“我要為之前未婚妻的玩笑向你道歉,明小姐,”塔吉娜晃了晃中指上的戒指,“希望沒引起你和文森特之間的誤會。”
明昕搖頭:“沒有,沒關系。”
“不過也沒什麼好誤會的,大家都是朋友,”塔吉娜很是豪爽地舉了下杯,“畢竟包括我在内,我們團裡大都是文森特當年在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的同學。”
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
完全陌生的信息。
文森特守口如瓶的過去。
明昕愣了下,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他——我不知道他的學校,也沒有問過。”
塔吉娜挑眉,似乎是在詫異你連這些都不知道,居然也能成為他的未婚妻。
那又怎麼樣呢,在那并不漫長的相處中,她早就學會了不對文森特的秘密追根究底。
四目相對,塔吉娜鉛灰色的瞳孔眨了眨,突然撲哧笑了。
“好吧,你的眼睛值得我的坦誠——我當年是在看麥克白的時候迷戀上文森特,當時的他在廳裡欣賞芭蕾,而我在欣賞他的側顔——你知道的,非常優秀。”
“……我邀請他到我的宿舍約會,我喝伏特加,他喝蘇打水,我們徹夜長談,我把自己灌醉,我裡面甚至沒穿内衣。無論是明示還是暗示,我已經表達得足夠明顯,但他沒有占我的便宜,隻坐在沙發上守到我酒醒。”
聽别人訴說迷戀文森特的感覺怪極了,明昕戰術性喝水,端起愛爾蘭咖啡抿了口,開始盤算着脫身的借口。
塔吉娜似乎對她的尴尬一無所知,隻搖晃着杯子裡澄黃的酒液,嘴角噙着苦笑。
“後來我才慢慢明白,他願意跟我來宿舍,是因為想聽我的故事,而不是被我本人的魅力所吸引。沒有了,我們在學生時代的交集隻有這麼多。隻不過在兩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主動找上門,說要做我們涅槃的首席。”
明昕又不太想走了,她放下酒杯問:“……首席的考核應該很嚴格吧?”
塔吉娜點頭:“當然嚴格,可他是最優秀的——他一直是。所以在與他重逢的當天,我踹了前男友,決定再追他一次——為了和他戴上情侶戒,我給全團所有人買了差不多的戒指。文森特太敏銳了,他第一時間明白了我的意思,特意挑了個時機委婉地告訴我,這是他與心上人的訂婚戒指。”
話音未落,塔吉娜突然抓住明昕的指根。
“那是你的戒指吧,你就是文森特的未婚妻。”
文森特的未婚妻。
這稱呼暌違三年,在她心上揚起一場鋪天蓋地的海嘯。
明昕面上卻依舊維持着原本的平靜,她不動聲色地掙開手指。
“我和你一樣,隻是被他騙走故事的受害者而已。”
塔吉娜好像是有點喝高了,自嘲地笑了下,頭搖得像撥浪鼓。
“得了吧,你?受害者?要不是為了你,他會自降身價,選擇來涅槃當首席?”
“——要不是為了你,他會向我辭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