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聲還在繼續,換了首新的陌生曲子,節奏緩慢,依舊很适合貼面舞調情。
明昕卻沒什麼心情遙望台上的剪影,忍不住追問:“……什麼意思,他辭職了?”
塔吉娜聳肩:“那天你不也在麼,藍城,商業街,壽喜鍋。”
壽喜鍋。
記憶緩緩複蘇,明昕想起來了,那是與文森特重逢的次日。
按照金竹的話說是大騙子,前夜還說當晚要走,第二天就和漂亮姐姐出來吃飯。
明昕的喉嚨突然有些發堵。
那天的文森特匆匆過來解釋,說是本來要走,結果因為給樂團的老闆打了個電話,被老闆要求面談而留到今天。
隻講行動,不提目的,隻講留下,不提辭職,說話說一半,很文森特的解釋。
“他——他沒告訴我他辭職了。”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信。
塔吉娜哂笑,喝光了杯裡的酒,拇指與食指捏了捏眉心。
“我沒答應。哪怕他願意按照合同,賠償一筆天價的違約金,”塔吉娜說,“抱歉了姑娘,我不僅是個女人,還是個商人,文森特身上的商業潛力巨大,我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放他走。”
——那可是文森特,隻要是他決定的事情,又有誰攔得住呢。
明昕欲言又止。
這是文森特和塔吉娜之間的事情,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她隻能點點頭,抓起手包,禮貌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早了,我該走了,多謝團長今天的招待。”
塔吉娜驚奇道:“你居然能忍住,一句都不多問。”
明昕笑了下,瞥了眼台上的男人,對塔吉娜擺了擺手,孤身融入夜色。
次日。
明昕拖着兩個行李箱到機場,自己的辦托運,金竹的拖到快遞站口。
劃過無數親親表情包,明昕艱難地在和‘金主’的聊天記錄中找到金竹現在所在的私人醫院地址,唰唰填進貨運單,連單号帶行李一同拍給金竹發過去。
任務完成,明昕收起手機轉頭要走,卻被人攔住去路。
是文森特,黑帽子黑墨鏡,把自己捂得很嚴實,身旁同樣堆着諸多行李。
“好巧。”明昕禮貌點頭。
“不巧,”文森特抿了抿唇,“我是特地來找你。”
“找我?什麼事?”
“我信用卡掉了,已經辦了挂失,在拿到新卡前,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借住?”文森特語速很快,幾乎沒給她留出多少思考的餘地,“我想了一下,與其指望國際快遞的速度,不如我親自飛出去拿,但我手裡隻剩下很少的現金,要等月底巡演結賬才夠買去多倫多的機票,而且補辦信用卡也要至少等待兩周。”
說着話,他把墨鏡拉下來一點,露出無辜的一雙眼,夾雜在往來疲憊的旅客中,像一粒不和諧的音符。
明昕盯着他看了會兒,終于回想起塔吉娜昨夜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等回到藍城,你會不會讓他搬去你那邊住。
文森特實在是太了解她了,知道怎麼戳上她那根被金竹評價為濫好人的軟肋,不僅想好了借口登門借住,還主動放低姿态,讓她幾乎無法拒絕。
塔吉娜也很聰明,表面上退讓半步,實際上卻在她心裡埋下挑撥的種子——看吧,文森特就是這樣的人,他明明計劃了很多,卻又什麼都瞞着你,在你面前裝無辜。
明昕無奈苦笑。
她的确被家裡保護得很好,習慣真誠與坦蕩,卻不代表她看不穿其中的套路。
隻是注定要讓你失望了,塔吉娜團長。明昕在心裡說。如果兩個人我隻能信任一個,你知道我的選擇。
“好。”明昕點頭。
要來快遞單,在空白處填上地址——不是藍城商業街那間loft,而是市中心家裡買的、她很少光顧的大平層。
她的确不介意文森特借住,因為這并不意味着她要和文森特住在同一屋檐下。
填完地址,明昕把快遞單和筆遞給文森特填手機号。
“你坐哪班飛機?”順便問了句。
文森特答:“和你一班,回藍城。”
明昕露出個‘不出所料’的表情。
她查過涅槃的行程,赤城的下一站是青城,可文森特卻算準了她不會拒絕,提前買好了到藍城的機票。
付過郵費,明昕收起手機,擡頭找登機口指示牌。
卻聽到背後文森特突然叫她的名字,明昕。
“其實我的信用卡沒掉,我撒謊了,對不起。”
明昕步子頓住了,她沒回頭。
身後文森特繼續說:“我是為了再次接近你,為了博得你的同情……自己丢的錢包,對不起。”
明昕閉了閉眼睛。她想說你沒必要這樣,想說我不介意你的謊言與隐瞞,所以不需要那麼多對不起。
但她隻是捏緊了手包,平靜地說“好的,我知道了”,說“該安檢了,剩下的邊走邊說?”
文森特頓時有點繃不住表情。
“……不要這樣好不好。”
明昕回過身,看文森特滿是懇求的眼睛,莫名有點想笑。
不要這樣,不要哪樣?
說我算瞬間永恒的是你,讓我藏進回憶帶到生命盡頭的也是你,說不必強求的是你,眼下強求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