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着她碰過的地方一口悶了酒,又咂咂嘴。
“山崎25?味道不錯,”文森特把杯子放到一邊,又給她拿了個新杯,說,“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說着從瑞奇那邊重新摸出酒瓶,給她新倒了半杯,這才拎着小提琴施施然走開。
明昕哭笑不得,而瑞奇則像根本沒看到文森特般将鵝肝放到明昕面前,先藏好酒瓶,又漫不經心地點了顆煙。
鵝肝肥厚,香而不膩,味道恰到好處。
雖然還是白人飯,但好歹是熱乎的東西,明昕接連吃了幾口,感覺胃舒服多了,這才喝了口那‘山崎25’,果然味道不壞。
斯德洛格節與其說是節日,倒不如說是大型一點的趴體,跳舞的繞着篝火跳舞,不跳舞的拈着酒杯閑聊。
還沒吃完,明昕先把椅子往瑞奇身邊挪了挪——附近的鎮民顯然對她這位異鄉人饒有興趣,而文森特又被征去當氣氛組,明昕不太想應付陌生人,便假裝自己正與瑞奇聊得火熱。
瑞奇在她坐過來的時候就掐了煙,摸出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金絲楠木盒,推開盒蓋。
“相信我,這雙筷子配得上淑女。”
明昕嗆了下,心說是我的問題,我配不上這雙不知道是從圓明園還是古墓裡摳出來的象牙筷子。
“還是不了,”明昕婉拒,“我隻想填飽肚子,并不想因為它而坐牢。”
瑞奇顯然沒明白筷子和坐牢之間的邏輯:“你怕掰斷?放心用,用斷了我下次去你家掰你的筷子。”
太難解釋,明昕擺了下手,小心翼翼把盒蓋推回去,很生硬地轉移話題,誇瑞奇的鵝肝好吃。
“和你想要的kfc比呢?”瑞奇也不追問,很配合地換了個話題,“如果世界毀滅,隻有一種食物能留下來,你希望留下來的是我的鵝肝,還是kfc?”
明昕微笑:“我選B。”
瑞奇立刻捂住胸口:“好痛。那如果是我的鵝肝與你的缪斯的奇思妙想隻能二選一呢?”
瑞奇有瑞奇的缪斯,明昕有明昕的缪斯。
她的缪斯此時正與其他人一起繞着篝火潇灑轉圈,走弓利落,曲子飛揚跋扈,完全融入人群的模樣。
可她卻也見過他的另一面,在作曲的時候——全然冷厲的眼色,沉浸在音樂的國度裡無法自拔,與世隔絕。
又在回歸人間後露出極其懊惱的神色,重新戴起面具。
明昕不明白文森特為什麼會想把這樣的自己隐藏起來,但她尊重他的選擇。
不去幹預,不去打擾,這才是能永遠烙進靈魂的距離。
文森特是明昕的缪斯,可這萬事萬物總有遺憾,她不是文森特的缪斯,她隻能得到他七日。
“我是很喜歡他,”明昕低頭看了看手指上的訂婚戒指,在音符的間隙中輕聲開口,“可他不喜歡我。”
“你确定嗎?”
瑞奇皺眉,盯着明昕看了會兒,發現她居然是認真的。
“噢我不這麼認為,”瑞奇的牛津腔更重了些,語速飛快,“我認為是反過來,他喜歡你,你卻不喜歡他。”
“怎麼會,”明昕失笑,“如果我不喜歡他,我怎麼會——”搬去跟他住。
及時刹車。明昕沒有說出口。
瑞奇也沒有追問她的後半句,隻沉默半晌。
然後很輕地歎息了聲。
“他喜歡你,卻也恐懼你,昕。”
孤獨是流浪琴師的宿命,他先是孤獨,然後才選擇了流浪琴師的職業,而你的出現,讓他的琴聲完全變了樣子,裡面的孤獨沒有了。
你讓一個孤獨的人嘗過了被接納的滋味,昕,他怎麼可能不恐懼你。
瑞奇眼神閃爍,在這逐漸沒入黑夜的節日裡倒映着遠方的篝火。
他在學習中文的過程中見到過一句很漂亮的話,叫做‘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
他無師自通,不需要谷歌翻譯就看懂了這句話的意思,從此奉為金句,甚至倒着紋在了小腹上,這樣他每次與人上床的時候都能看到,适合調情,也适合警醒自我。
他本來也想把這句話展示給明昕,結果卻被文森特捷足先登。
——與文森特相識數月,二人沒少打配合,每次當他看上獵物,便由文森特當壞條子負責騷擾,而他便能以好條子的身份解救,無往不利的英雄救美戲碼。
這次也是一樣,明明是他先看上這位漂亮的亞洲女孩,可文森特卻卻沒有配合,而是比了個手勢。
意思是‘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