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的縣學是才修整過的,盧知縣重視學子教化,下了大力氣整頓縣學。不止授以厚禮廣邀名師,甚至動用私人關系,邀請好友來縣學教授學子。
入學之初,沈知衍他們這批新進的學子裡頭就已經有那消息靈通之輩在傳消息:“縣學的師長自然個個都是滿腹經綸之輩。可我聽說啊,縣令大人私下邀請的那位漱石散人才是真真的大家。壬申年的進士,曾官任禮部郎中,後因不喜官場傾軋才辭官歸隐。你們說,咱們要是能入了這位先生的眼……”
後頭的話他沒說,可在坐的衆人呼吸都重了幾分,進士、禮部郎中,單單聽了這幾個字,衆人心頭已是一片火熱。在這小小的清河縣内,教谕和訓導都隻是舉人出身。這位漱石散人好比清華北大的教授屈尊到山區的高中搞教學。
這是林芷的理解,也難怪這位漱石散人還沒露面,縣學裡頭因他而起的暗流和風雲已湧動不止。
林芷打量着不急不緩規整書籍的沈知衍,揶揄道:“沈秀才就沒心動,科舉路上有無名師相助,這差距可就大咯。”
特别是這位名師一看就大有來頭,進士出身,留京為官。不管哪一條,都表明這位這位漱石散人背後有人。
“枕石漱流、漱石枕流[1]。這位先生大抵是個頗有魏晉名士不羁風骨的隐士,他不會喜歡被師徒名分束縛。”今日旬假,沈知衍一放假就回來了,這會正在打理自個的新書房,“我有自知之明。況且縣學原本的老師都是舉人,本身的學問也夠我學習許久。縣令大人對縣學頗為關注,整頓風氣,廣邀名師。現在縣學良師益友俱在,我實在不必費心去追尋那虛無缥缈的良師,着眼當下才能定心。”
林芷盯着沈知衍不說話,她不信。
良久,被盯着的人才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道:“我收集了漱石散人的文章詩集,還打聽了他辭官歸隐後的事迹。發現這位漱石散人挂冠而去後,寄情于山水,不喜久居一地,逗留最久的時候,也隻呆了大半年。縣令大人不會強人所難,讓舊友長留此處。”
林芷點點頭,懂了。這是個閑不住的旅遊達人,清河縣這地方抵擋不了他老人家的足迹。既如此,還是不要白費功夫的好。不過,都收集了人家的文章詩集了,林芷不信沈知衍沒動過拜入漱石散人門下的念頭。
沈知衍這人就是這樣,他太懂自己于科舉之路上的劣勢,但凡有一點成功的可能性他都會去試,譬如當初娶自己一樣。
“那你住的地方如何?縣學的飯食可合口味?”求學的事情她幫不了沈知衍,上輩子純純理科生畢業後敲鍵盤,她看見四書五經之乎者也就頭疼。這輩子為了不當文盲,努力認字後,最常看的是志怪小說山水遊記。她還是關心關心這人的起居食宿吧,看看能不能幫忙改善夥食。
“縣學齋舍寬敞,每人獨住一間,十二人為一院。我與王廬王兄分在同一個齋舍,同住的學子大都友善,交流學問方便。縣學的飯食還好……”沈知衍一一答來,沒有絲毫不耐,他還挺喜歡這樣和林芷絮絮叨叨。
待看見林芷眼巴巴的樣子,沈知衍思忖道:“飯食自是沒有家裡的合乎口味,若是能勞煩娘子熬些肉醬佐粥便再好不過。”
“行!明兒一早就去割肉。”縣學的膳堂收錢收得便宜,還能用糧食替代。若是像沈知衍這樣的廪生,每月從廪生可得的糧食裡頭撥五十斤糧便可,且這五十斤糧食還是未脫殼的重量。
縣學的膳堂不盈利,在吃食上自然不會如何精細。
為免林芷還憂心他的求學生涯,沈知衍拿出兩本書招呼林芷過來:“你來瞧瞧,一本《藝文類聚》一本《策府統宗》,前者專講典故集注及八大家文章流傳的優劣。後者是時政策略、古今兵制、曆朝錢法、河工水利等諸多繁複細碎卻必會考教的學識。還有縣令大人命人搜集而來的程墨房稿,這些俱在縣學書庫裡頭,所有學子均可借閱。前頭兩本是我這些日子抄好的。”
沈知衍說起抄書來頗有幾分自得,得益于之前抄書的經驗,他抄好之後還有許多人在排着隊的等着抄書呢。
“縣令大人此舉大善!天下諸多學子囊中羞澀,無法博覽群書,也無良師指導。憑借此書,對那些浩如煙海的學識也能窺得一二。即便其中内容大都是點到為止,無法深入,也不得精研,但比之從前,不得章法毫無頭緒來說要好得多。”
林芷捧場的接過沈知衍的手抄本,斟酌再三才道:“可是手中的銀錢不湊手?你若是見着了該買的書,可千萬别舍不得銀子。咱家現在供你讀書完全沒問題,你若是考上舉人,咱家什麼生意做不得?必要的投資不該節省。”
沈知衍雖是第一次聽‘投資’這個詞,但還是瞬間就懂了林芷的意思。他瞅了瞅林芷,他還記得才剛成婚時林芷抱着錢箱子與他數錢,告訴他可别想岔了,學些喝酒吟詩自诩風流的做派。
“我現在學問不精,還不曉得該買哪些書,娘子不是說了嗎?錢要花在刀刃上,為夫自然是謹遵教訓。”沈知衍盯一雙黑黢黢的眸子盯着林芷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