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食的鳜魚和卷餅果然甚是美味。
沈家一家子在堂屋捧着甜湯說話,倒座房内的安家人也圍在一處。
鄭娘子就着火光在補衣裳,這是自家男人的衣裳。秀才娘子給了她好些布頭,她想為男人縫個褡裢。挂在肩上,能裝東西,也能多墊一層,不然男人的衣服破得太快了,且全是破在肩上。
安平武挑了挑燈芯兒,看見自家兒子正拿着一塊兒糕分給女兒。嘴裡不住道:“甜,甜,妹妹吃,吃。”
巧兒接過來,細聲細氣道謝。安勇男便笑開了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妹妹瞧。
小姑娘接了那塊糕,掰成四塊,先喂給爹爹和娘親。大人哪裡會和孩子争這一口吃的,都拒了。小姑娘便和哥哥你一塊我一塊小口小口吃了。
安巧兒抿着嘴笑出兩個小梨渦:“娘,是蒸糖糕,真甜。”
鄭娘子在藏線頭,别過針尖後問女兒:“有沒有謝過蘭姐兒啊?”
安巧兒點點頭:“蘭姐兒還說是秀才郎君給的,說哥哥守門守得好。”
“主家是厚道人家。”一直沉默的安平武這才接話,“勇男做得好,巧兒也知禮。”
待倆孩子玩累了在木闆床上沉沉睡去後,安平武盯着女兒的臉仔細瞧了瞧。轉身問鄭娘子:“巧兒臉上白淨了些,石榴皮兒沒了?”
安家從前的家裡有一顆石榴樹,果子結得少不說,石榴籽也寡淡。若不是意頭好,早就留不住了。後來家裡遭了災。每每想起來便覺得幸好留下了那棵石榴樹。若是沒有石榴皮把女兒的面皮和手都染黃,巧兒早被賣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一家子在一處。
“快見底兒了。”鄭娘子的動作頓住,半晌才斟酌着開口,“我想着,主家人良善。巧兒若老是這樣一臉病氣的模樣,也不好。一天天減少用量,讓巧姐兒白回來罷。”
安平武環視了一圈兒屋子,目光掠過梁上的肉和地上的幾個菜缸子。終于點頭:“别急,慢慢兒來。”
另一頭的沈家人散了後,林芷抱着裝錢的官皮箱到沈知衍跟前打開給他看:“秀才公瞧瞧,咱們的家底兒快空了。”
沈知衍伸頭隻瞧見淺淺一層銅子和零星幾個散碎的銀子,與先前滿滿當當的樣子是不能比。不過他卻指着那幾角碎銀道:“也不算空,這不就又攢下來了。”
瞧見家裡新添的四口人,今日的夕食又是那樣的好滋味兒。沈知衍便知道家裡經了蓋房、買牲口、打車、買人這幾樁事兒後,手裡的銀錢該是要見底兒了。
林芷挑眉:“秀才公倒是真不着急?明年八月鄉試,當心路費都湊不夠!”
沈知衍搖頭笑道:“非也非也,小子有幸娶得賢妻,今日便是又有一樁能賺錢的事兒要讨娘子主意。”
“咦?”林芷這下是真驚訝了。她這輩子患上了缺錢焦慮症,那匣子裡沒有點銀子壓着她便心慌。苦思良久,總算是想到了一條生财之道,正想找沈知衍顯擺呢。
哪曉得這人倒是先顯擺上了。
“那你且說說,是甚賺錢法子?”林芷故意闆着臉道。
“容小生慢慢道來。”沈知衍怪模怪樣的作揖,“是柿餅,可還記得年前來家裡買柿餅的楊家奴仆?”
先前楊信沛吃了自家書童塞的柿餅之後,口嫌體直地在年前特地使喚硯書跑了一趟,放下年禮又告罪之後,買了兩罐柿餅家去。
林芷怎會不記得,年前來往沈家的馬車甚多,唯獨這一輛不是為了來送禮,反而是來沈家買東西的。再者,那圓臉小哥忒會說話,容不得林芷印象不深刻。
因為林芷依稀記得柿餅這東西好似與很多食物相克,聽那小哥的意思是買來孝敬家中老人的。
她瞅了一眼穿着羊皮大衣的車夫和裹着鼠毛襖子的圓臉小哥便知楊家怕是既富且貴。雖然自家人吃了柿餅不見異常,但林芷不想擔風險,原本是不想賣與他的。
可那圓臉小哥實在纏人得緊,嘴巴又甜,十一歲的年紀生得唇紅齒白。林芷可恥地心軟了,先是不厭其煩地囑咐,要先請大夫看過之後才能獻給長輩,後頭也隻是意思意思地收了他兩串錢。
惹得那圓臉小哥嘴甜地把她從頭誇到了腳,連頭發絲兒都誇出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