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考的内簾官們見了沈知衍的号帷倒是顯出幾分歡喜來,瞧瞧,還是有準備充分的學子的。又見他生的高大俊朗,精氣神比之旁人要好上不少,分更是連連點頭。此子今年運道好,若是有些真才實學在身上,今秋倒是可能榜上有名。
被内簾官看好的沈知衍這會兒其實很不好受。
他倒不是病了,隻是有些鼻塞,可他旁邊的兩位考生,一位自秋雨之後便一直咳嗽,日夜不斷,着實有些擾人。另一位更了不得,好似是飲了涼水,自第三場開考,便開始腹瀉。鬧出的動靜和散發的氣味讓沈知衍一個日食三餐,頓頓兩大碗飯的壯年男子幹啃了兩日的餅子。
沈知衍想起那位臭号學子幽怨的眼神,他現在倒是有幾分感同身受了。說起來荒唐,他們這些人口中念得是聖人之言,筆下寫的是錦繡文章,可身側卻是蛇蟲鼠蟻屎尿作伴,當真是有些可笑。
還是這些年讓家裡人縱得嬌氣了,往年堆肥施糞的活兒他不是沒做過。那時不覺難耐,現在倒是矯情起來了。
隔壁又傳來一陣異響,沈知衍閉了閉眼,從林芷與他的那盒清涼油裡小心挑起一點兒,抹在鼻尖下方。清涼辛辣的味道甚是霸道,直通百會穴,但提神醒腦效果一絕。
沈知衍提筆繼續作答,盒子裡的那一小盒清涼油分了一些給楊信沛,即便這幾日省儉再省儉,裡頭也不剩多少了。幸好明兒就是最後一天了,一定能堅持到他考完!
收卷之後,沈知衍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個兒的東西,逃也似地離開号舍。
一路出了大門才略略活動了一下手腳,這幾天縮在小小的号房内實在不好受,如今身子周展,頓時舒坦不少。回首望了望人潮洶湧的考場,看見不少被擡出來的學子,沈知衍不由地長歎一口氣。
鄉試實在磨人,難怪不少學子考上幾回便徹底放棄,若是一次能中便再好不過了。
要不去燒柱香吧?從來不信神佛的沈知衍頭一次生出求神拜佛之心。
這種罪,他也有點兒扛不住。
随着人群晃悠着往外走,在一衆萎靡不振的學子之中,沈知衍鶴立雞群搬惹眼。楊家的奴仆一眼就看見了他,連忙擠上前。
“沈秀才,這兒。”奴仆一臉的焦急,卻還是伸手去接沈知衍的行囊,客氣道,“郎君,車子不好進來,還得往前走走。”
沈知衍避開奴仆的雙手:“我識得路,縮在号舍久了倒是想走走。你去接楊兄,他身子弱些,别耽擱了。”
奴仆臉上的焦急沈知衍看得分明,他自然知道這份兒焦慮是為了誰。
“去吧,我也擔心楊兄呢。”
楊家奴仆拱手感激道:“多謝郎君體貼,别院裡熱水湯食都備下了。若有甚要求,您盡管吩咐那些小子們!”
說罷便一溜煙跑走,伸長脖子往人群裡張望,楊家來的奴仆不止他一人,可現在都沒瞧見少爺。
沈知衍回去後發現自己是頭一個回來的,拿了一把澡豆兒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後院子裡才有其他人回來。隻是回來的三人都是一副精神萎靡好似熬幹了氣血一般,年紀最小的李道之略好些,稍稍年長的兩位,是叫人半托着回來的。
沈知衍一瞧就知道三位同窗此次鄉試怕是不大如意。
才要說話,便聽得一牆之隔的楊家主院裡鬧哄哄,還有一疊聲兒叫大夫的聲音。
李道之滿臉疲憊,語氣擔憂:“是楊兄,他高熱不醒,是叫人一路擡回來的。幸而楊家提前請了大夫,沈兄,你不知道,現今城裡的醫館被堵得水洩不通,裡頭大半是應考的學子呢。”
他頗為羨慕地看了一眼滿身清爽的沈知衍:“還是沈兄身子健壯,不曾受這秋雨的影響。”
“我出身農家,插秧割稻樣樣都做,身子骨這才硬朗了幾分。”沈知衍沒錯過李道之身後二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妒色,他語氣不變,“我也頭暈鼻塞,是楊家周到,備下了熱湯姜茶,收拾好了倒是舒坦不少。”
“你們也快去泡個熱水去去寒氣,我還有幾分精神,去瞧瞧楊兄。咱們得楊家照拂,現楊兄病了,總不能不聞不問。”
李道之趕緊點頭:“還是沈兄周到,我現在是一點兒力氣也無,不然也要去瞧瞧楊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