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呈文就這樣送往郡守府。
林芷夜間和沈知衍嘀咕:“你說,郡守大人會不會同意?你上這樣的呈文不會犯忌諱吧?”
“怎會?我處處依例行事,如何會犯諱?”沈知衍與林芷并排躺下,今兒小崽子不在,他捏着林芷的手把玩,“郡守大人出身大家,家學淵源頗有君子之風。即便我所言有一二出格之處,大人也不會計較,更不會小人行徑似地擠兌我。”
沈知衍與顧郡守接觸雖短,可他已然摸出這回的上峰脈是不一樣的,顧郡守斷不是個貪功之人。如此一來,他才會放心的送上這樣一份兒頗為大膽的呈文。若還是一個前郡守那樣的上峰,沈知衍早早就縮回去了。
“二來,邊關人口實在是少。這兒有女戶,全是因為成丁的男子太少,若是不設女戶,當真是地荒無人耕,糧稅又會少一部分。”
邊關多軍戶,戰事一起,多的是一去不回的青壯。家裡便隻剩下婦人和未成丁的孩童。若是似富饒之地不設女戶,那這廣闊的西北之地,當真是地廣人稀無人種了。
林芷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說來說去,都是為了得利。”
沈知衍拍拍她:“好了,快睡。你先前是怎麼說的?‘能讓那部分罪輕而刑罰過重的流犯處境稍微改善一二便好’,怎麼?如今又變了?”
林芷抽回自個兒的手,翻身不理沈知衍了。
事情也如沈知衍所想,顧郡守爽快接納了沈知衍的計策,在巡視了各地的種棉情況後,大筆一揮,又加重了砝碼:凡植棉者,所在州縣,毋得擅加徭役,使其專力棉事。勤者減等,惰者加刑。歲輸棉百斤者,減徒刑一等;三百斤以上,許複民籍。
許複民籍,這四個字,在流犯中無異于投入了一個重磅炸彈。也像一根兒巨大的胡蘿蔔吊在流犯面前,隻要好好種棉,就能恢複民籍!
這可比去戰場上拼命來得容易!
布告貼出來的時候,連宣威縣衙後院兒裡,都人心浮動,更别說其餘各地的流民聚居處了。
林芷當天特意把常順從宣威客舍叫了回來:“布告你應該瞧過了,你回去問問。若是有人想出去種棉盡管提出來。”
林芷伸手,将常順想說的話壓了回去。
“别急着表忠心,若是能作良民,誰想為奴呢?你回去好生問問,若是出去了,積蓄盡可帶走,我這兒還給份賞銀,咱們好聚好散。”
天氣回暖,林芷花了大價錢的宣威客舍總算是開起來了。雖說隻開了三進院子,離設計圖上的規模差了大半兒,可林芷還是先将客舍開起來了。
沒法子,手裡沒錢了!
客舍一開工,林芷手裡的銀子便如流水般花出去。她還大方,客舍要趕工,做事的人舍得下力氣。林芷瞧見了,也舍得在吃食上下功夫。菜是用豬油炒的,三五不時的便殺雞熬湯炖大肉。
以至于客舍才将将建了三進,林芷手裡就沒錢了。隻能先将半成品投入使用,幸好當初的圖紙畫得妙,每進院子原就是各自分開不相幹的。
至于剩下的院子,林芷把手一攤。前世的房子多的是一期二期三期,她現在建個客舍分兩期建,不算過分吧?
而常順也從茶水鋪子的掌櫃升職了,升為宣威客舍的大掌櫃。茶水鋪子則交給常樂打理,常樂原先就跟着常順在鋪子裡做事,交給他也不算意外。
客舍和茶水鋪子距離不遠,也能互相照應着,兩處運作良好。林芷帶着能出門發安安不定時巡視時,還沒見鋪子裡出岔子的時候。
常順表忠心的話就被林芷壓回來了,他小心觑着林芷的臉色,實在是看不出半點怒意。隻得告罪回了後頭一排倒座房内,在自個兒的屋子裡細細琢磨。
偶然一擡頭瞧見門外一閃兒過的身影,常順驚出了一身汗。是了,他自個兒成了大掌櫃,常喜跟在大人身邊也有了好出路。可其他人不是這樣的,他們定不會像他們倆兄弟一樣,就此安心跟在林娘子和沈大人身邊。
若是攔了他們心中的青雲路,埋下隐患,日後必成禍端。常順歎氣,金菊果然說對了:你像老母雞護着小雞仔一樣護着你那些族人,早晚出事!
自己這不就犯錯了?幸而還能補救一二。林娘子說得對,凡事都有緣,好聚好散才是最好的。
不能強求,也不必強求。左右,想來縣衙做事的人,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