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聽了這話，瞬間變了個人似的。

“哼，老娘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要是離開了這個女人，她就會死！”

判官無奈地搖了搖頭:“您忘了上次您附身的那個人類小男孩是怎麼死的嗎？您不是一樣沒有保住他嗎？若心死，身死不遠矣，您附身的這個女人，心是不是也死了？”

“哼，那又怎樣？萬一呢？”

“您真是固執又幼稚，那個人類男孩同時受甲魚一族的庇佑都沒能逃脫死亡的命運，若不是甲魚一族及時把您找着了，殘留在您身上的人類男孩靈魂又要發作了，到時候您的法力又要受到削減了。我勸您，不要待在人間去試圖挽回人類的生命，他們的命，從來都是卑賤的，比野草更甚！”

“不！我并不從來都是失敗的，這次我已經成功了！”

“是嗎？您是說這個女人嫁給了有錢人家，從此過上普通女子的生活，就是将她的生命挽留住了嗎？那您不如不挽留！”

寒露神一驚:“為什麼？她現在的生活安穩下來了，難道還不好嗎？”

判官搖了搖頭，說道:“還是先回顧回顧您以前做的事吧，為了給您留個面子，就隻以上次那個人類小男孩為例。”

柳細雨覺得事情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

“那個人類小男孩，身有殘疾，出生即被父母抛棄在沼澤。人類總是奇怪的，常做趨于本能的事卻也常做背叛本能的事。總之，這個男孩是比豬狗還要卑賤的，這當然是站在人類的角度來看，對于我們地府，我們對待生命一視同仁。”

“不像其他被抛棄的嬰兒，這個男孩幸運地被甲魚一族所救。一日，甲魚一族出手相救了一個商人，就因此将男孩重新帶回了人間正常的世俗生活。但這個男孩在人類群體融合得似好非好，我司和甲魚一族本來已認定這個男孩即使命運坎坷也一定能最終在人類群體中生存下去的。可是，您看，他太脆弱了，沒有他人的愛，他就自取滅亡，您也因此背負他自殺的罪惡，從而法力大為消減。我們以為您會消騰下來了，可您又附身到一個女人身上，想讓她活下來，但您也看到了，這個女人委身的這家人的德性是怎樣的。”

寒露神吸了一口氣，眼神堅定，回道:

“你們搞錯了一件事，那就是那個男孩并非自殺而亡，他是因為在夜晚跑出去，被冷死的，你們也知道，他體質并不好。而且，我要強調的是，他是為自由而死，奈何小孩太過于單純，以為隻要離開了一個地方，就能獲得新生，所以他連渡口都還沒有跑到，就先被寒冷打敗了。”

“他很蠢，真的，即使他離開了商人，他能活下去嗎？為了不受屈辱，而離開能庇佑他的人類團體，最終早夭。但是，最近地府的新鬼越來越多了，因為人類在上面打仗，無緣無故就死去的人類實在太多，戰火終有一天會蔓及每一個人。而那個男孩，純粹是死于意外，而非自殺，他的心中一直有生的希望，而我，讓他平安死在了一個寒夜，而非同類的刀劍之下，已經很好了，不是嗎？我們不能再做多的插手了。”

聽到這，柳細雨鼻頭一酸。她想起了自己的阿娘阿爹，祈求着他們不要死在同類的手下，哪怕是病死也勝過非命。所以，她覺得一定要在初冬來臨之前，找到他們！

判官和衆鬼聽了寒露神的一番話，唏噓不已。

“寒露神說的是呀，那個男孩死于自然之中，也算善終了……”一個鬼抹了抹眼淚，“俺是新來的鬼，前天才死的，一夥亂兵闖入俺家，把俺砍死了，俺想俺媳婦應該會慢點下來吧，她那時回娘家去了。結果，怎麼着，她昨天也下來了！俺問她，他怎麼死的，她說她自己上吊死的……‘不上吊死，會死得更慘’她這樣說的，嗚嗚嗚！”

旁邊的一個鬼歎了口氣，“兄弟，你可真倒黴，俺媳婦兒還沒下來，她大概還活着，唉，比你好點。”

聽到這話，旁邊一個女鬼直接嚎啕大哭起來:“好？好你個娘的！你媳婦兒幸運，那就還活着，說不定過了六十年才下來呢。你媳婦兒要倒黴，那現在過的就是比地獄還地獄的日子，我…………”女鬼哭倒在地，“我命苦啊啊啊啊啊！我們女人的命運，和男人相比，還要悲慘哩！”

不一會兒，全場都是嗚嗚的鬼哭聲。

“肅靜！一群鬼，哭什麼，下輩子讓你們投個好胎！受不了的，找孟婆喝孟婆湯去！”

判官說完，鬼哭聲愈盛。

寒露神不管衆鬼的哭聲，繼續說道:

“談完那個男孩，就該談現在這個女人了。郎家知道這個女人其實是從京師來的，她出身名門，被她家的敵對家族給綁架到了這裡，而我，又多手救了她一把，違反了法則。

郎家如果把她送回去，才是德性正常的人做的，但如您所說，郎家德性不好，出于私欲，将她留了下來，并趁她神志不清，勸服她嫁給了郎家，這樣他們家也就攀上了高親。

不過，您也知道，這個女人心已死，為何？因為，女人的家族默許了郎家的行為。在知道朝氏嫁給了郎家後，不僅沒有感到不合适，反而同意這門親事。這無論如何都是不正常的，原因也很簡單，這個女人嫁出去了，才好他們本家分割财産。”

“朝氏也可以選擇回去，但為時已晚，她已被郎家的藥給迷住了。不過，這藥并不是郎家賣的那些藥，而是一種心的放縱，朝氏放縱自己安于平淡，而非争鬥。她就是一個普通女人，沒有大志，我們即使不理解她放着巨量家産不管而嫁為人婦的行為，也應表示尊重。

總而言之，這純粹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她的心到底有沒有死，或許也有了答案，她的心，可能在普通的生活中又複蘇了。”

“果真如此？寒露神大人。本官很佩服您屢次違反法則出手救人類的勇氣，不過本官還是提醒您一下，神稷已經給您警告了，您最好消停一會兒。”

“哦，消停一會兒就消停一會兒吧，我剛好也去放個假。”

“那麼，本官宣告郎氏一家無罪。”

衆鬼不知為何，還都鼓起了掌來，大概是為看了一個有趣的熱鬧而這樣吧。

柳細雨可算知道那個傳說的來由和後續了，原來是這樣啊！說來，寒露神也是一個好神，神稷大概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等等！“消停一會兒”“放個假”，合着那法則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而且寒露神的本職就是如此？

柳細雨瞬間覺得這世界可真是奇妙無比，對于神鬼，她更加敬而遠之了。

“我怎麼回去呢？二福又去哪裡了呢？”柳細雨又急了起來，“怎麼辦？我可不想變成鬼！”

不知不覺中，寒露神拉住了她，告訴她二福已經被送回去了，而她要離開地府，給前面的衛兵說一聲就行了。

柳細雨還沒反應過來，寒露神就不見了，說好的消停呢？這也是為何寒露神還存在的原因吧，無論如何都令神與人都讨厭不起來。而剛才的判官，才是讓人讨厭呢，既沒有弄清楚事實就亂判，又吓唬她回不去。

其實這時的寒露神還并未邁入上神列，柳細雨幸運地見證了他還未成熟時的模樣，也就能理解以後的他了，即使性格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