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月顯然已經看準了嚴歧南不會在人員密集的地方鬧出太大動靜,因此專門往生活區裡鑽。嚴歧南的速度雖快,但苦于無法迅速制服軀體強化能力者,隻能看着她逃脫。
如此一來,反而被耍得團團轉。
環顧四周後,她很快意識到,這個地方有蹊跷。
這是一片被老屋圍合的空地,位于居民區一隅的死胡同盡頭。周邊的矮房已經盡數改做高層,林立的建築間透不下一絲陽光,惟有此處還保留着舊貌,像是密不透風的盒子裡挖開的天窗。
空地說不上寬敞,一眼便能看全,山牆和磚牆嚴嚴實實地封閉了去路。
牆上挂滿青苔和垂藤,仔細看來,沒有踩踏的痕迹。
隔着牆,她聽見孩子玩鬧的聲音遙遙傳來,并不真切。
她的身影原地消失,出現在房檐上。視線越過重重磚牆,果不其然,有無數個一模一樣的院子,仿佛是鏡中世界。
如此奇妙的景象,即使知道是幻境,她也不禁愣神。
幻境亦是認知幹擾的一種。認知幹擾對高等級能力者很難起到作用,即使眼中看到的是虛構的空間,腦中卻能清晰地認知到這是幻境。
可即使如此,仍然不能打消耗戰。幻境無時不刻不在侵蝕被困者,這種不易察覺的入侵最終會徹底吞噬被困者的心智。
因此,需要盡快從内部破除視覺幹擾,回到真實的世界。
她現在要做的是找到這個虛構空間的鑰匙。
這個鑰匙可能是某種不該存在的物品,或是不合常理之處。這便是幻境能力者的弱點。
她從牆上躍下,在院内緩緩踱步。
這有無數個相同的四方院落,規模之大幾乎綿延到了視線的盡頭,如果它們都是複制品,弱點會存在于任一院落中。
可如果弱點隻在其中之一,情況便會複雜上許多。這意味着存在一個與其他不同的異常院落,要找到它無異于大海撈針。
會是哪一種呢?
孩童的嬉笑聲時有時無,她靜靜地聽了會兒,嘴裡默數。
果然,那聲音出現的時間有着相同的間隔。
每個四方的院落都是相同的,可聲音從遠處而來。這麼一來,她心裡有底了。
循着聲音,她很快找到了異常院落。
打眼一看,與其他的無異。她注意到門楣上的雕花正在逐漸剝落又複原,剝落後露出的底色卻不是木色,而是金屬質感的銀灰。
她笃定地推開木門,眼前的景象卻出乎意料。
是再熟悉不過的實驗室。
孩童的笑聲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可在看清那些小小的身影時,所有的叫聲與笑聲都被按下了靜音鍵,隻見他們的嘴巴一開一合,無聲地喊叫。
他們都長着同一張臉,身着天藍色的套頭長袍,圍繞着中央的長桌互相追逐。長袍上染着大片大片的血紅。
有那麼幾秒,她忘記了自己身處幻境中。
強烈的不适和惡心席卷而來,她勉強定住心神,試探地走入屋内。
内部的陳設布置與超研院的實驗室一般無二,沿牆面排列着一人高的玻璃容器,玻璃容器已經裂開,暗紅的液體溢流出來,像血。
這樣的裝置一個接一個,朝空間的深處無限延伸而去。
嚴歧南繞過那些險些撞上自己的孩子,走到容器前。此時又有些沒頭沒尾的記憶浮現,她不敢細想,逼迫自己專注眼前。
他們是從玻璃罐裡出來的嗎?
她湊近容器,用手觸摸外壁,寒意瞬間沁透骨髓,指腹傳來灼燒般的痛感,真實得不像是在夢中。
原來灼傷是這種感覺。她因為這不合時宜的想法笑出了聲。
腿上被不輕不重地撞了,她有些驚訝地回頭——是實體?
小女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額頭泫然欲泣地看着她。
嚴歧南撓了撓頭,猶豫地開口道:“沒、沒事吧?”
見她還是不說話,嚴歧南伸手把她抱了起來,穩穩當當地放到椅子上,笑着幫她理了理頭發。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呀?”
“你,長,大,了。真,好。”女孩張嘴,無聲地說道。
“什麼?”
長大?嚴歧南站直身子,放眼看去,才發現這個仿佛無限的空間裡,人也越來越多了。
除了五六歲的小孩,還有身材稍高的少年少女。他們之中最年長的,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
再低頭,面前的女孩已經不見,她的手上、身上都染上紅色。
她快步往深處走去,直到看到了一個完整的、盛滿了血紅液體的容器。
那其中若隐若現地浮現着什麼東西,她将臉貼近外壁,想要看清楚。
咚!
那内部傳來一聲悶響,容器因此微微晃動,液體如海潮般波動,隐藏在其中的東西顯露出來,暴露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截人類的殘肢。
容器裡漂浮着全是被生生撕裂的殘肢斷臂。
她心中駭然,卻不受控制一般出了神,定定地盯着看。光線漸暗,紅色熒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身上,将她完全籠罩。
太陽完全落下去了。
嘩啦。
水灌進口鼻,她瞬間被紅色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