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遠知道,接連數日,嚴歧南都在自己入睡後溜出病房,直到淩晨才蹑手蹑腳地回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她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溫水,靠在窗沿小口喝着。天空已經泛白,連綿的山影蒙上霧氣,與天空幾乎要融為一體。
她出神地望了一會兒,就聽見門口傳來小心翼翼的動靜。
嚴歧南一愣,心虛地壓低聲音問:“怎麼醒這麼早?”
“過來。”
岑遠站在逆光的角度,嚴歧南看不清她的臉,隻覺得整個人都霧蒙蒙的。
“我睡不着,就……出去走走。”
嚴歧南試圖解釋,岑遠卻搖了搖頭,拉過她的胳膊:“最近是敏感時期,你别太顯眼,有什麼要去超研院辦的事?”
嚴歧南抿了抿嘴,低頭不作聲。
“我怎麼知道的?”岑遠掰過她的臉,“我的人看到你在超研院附近出現——不止一次。我不管你要幹什麼,但是認識你的人很多,要麼就藏得徹底,要麼就什麼都别做,别搞得到處都是破綻。”
她鮮少用這種語氣和嚴歧南說話,說罷,自己也歎了口氣。
即使終日躺在醫療中心,她也對外面的情況了如指掌。總部為了追查内鬼,已經進入了緊急狀态,誰都不知道非法組織的勢力滲透到何種地步,牽涉到多少ADCA的高層。
遠洋二号執行的任務,是由ADCA協助軍方從遠海的基地送回一種秘密開采的新型能源石。這項開采計劃所涉及的新型能源,具有巨大的潛力,它的存在一旦曝光,足以改變世界格局。因此,為了防止敵對行動幹擾,在轉換技術成功研發前,該計劃是絕對保密的。
遠洋二号不是唯一的運輸船。為了确保能源石安全送達,此次護送行動安排了數艘大小不同的貨輪,各自執行不同的航線,就連護送人員都不知道貨艙裡的貨物是否是能源石。而恰好,遠洋二号就裝載了一部分能源石。
雖然ADCA和軍方已經認定,此次襲擊隻是針對岑遠個人,所有能源石已經安全送達。但不可忽視的是,遠洋二号的航線暴露,确保安全的雷達系統和無人機盡數失效,這是ADCA的嚴重失職,若不能找到信息洩露的源頭和罪魁禍首,便是為今後所有行動埋下定時炸彈。
内鬼有機會能接觸到機密文件,一定是在總部無疑,高層不至于會懷疑到嚴歧南。
但同時牽扯到的晶石掉包事件卻不同。
起初是超研院收到了自稱是綏港行動部的部員的匿名舉報信,要舉報綏港行動部私藏危險品。可總部派出的行動小組将晶石帶回甯州後,卻被掉包。
原本綏港和超研院就是重點懷疑對象,現在嚴歧南又頻繁出沒超研院,行蹤可疑。
再加上,她與嚴歧南的來往過密是瞞不住的,難免有人想到嚴歧南利用這層關系從她嘴裡套到話。
這樣兩件事關聯到一處,“嚴歧南是内鬼勢力團夥的成員”這個結論簡直是呼之欲出。
“我能想到的,特遣隊肯定也能想到。莫舟怕是早就盯上你了,我知道你沒做過,但落到他手裡,不脫層皮很難出來。”
“你放心,”嚴歧南的眼神躲了躲,沒有直視她的眼睛,“我不會再去了。”
“你到底在幹什麼?!”
岑遠再也壓抑不住怒火,她知道嚴歧南根本沒有打算聽進去,隻是不想起沖突而選擇逃避。若是别的事,她可以不管,但為什麼偏偏是在這個風口上要去犯險?
她發狠推開嚴歧南,雙唇微顫:“你要是再這樣固執,那就結束吧,這樣對大家都好。”
“什麼叫‘對大家都好’?”
“遲早會因為我的關系,讓你被一次次被懷疑。哪怕這次僥幸過關,下次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意外。我的身份敏感,本就不應該過多接觸,”她繃着嘴角,臉色鐵青,“你走吧,别再來了。”
嚴歧南沒有辯解,隻是默默地上前将她摟在懷中,任她如何掙紮也不放手。
“你說句話吧,不然,顯得我很狼狽。”她終究還是隻能抛出一句無力的哀求。
“事情已經辦完,我保證不會再去了。其實,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危險啦,我本來就是要到超研院做例行體檢的,理由很正當,隻是會順道去做點兒别的,”嚴歧南朝她擠了擠眼睛,似乎有些得意,“那地方我熟得很。”
“我明天就要走了,”她突兀地說,“有任務。”
“可你還沒痊愈!為什麼這麼急匆匆的……”
“命令。”
岑遠言簡意赅地吐出兩個字,嚴歧南隻能住口,又抱得更緊了些。懷中人額頭緊貼在她的臉頰上,體溫仍是偏高。
“能不能别去?求你了。”
岑遠被她的無理取鬧逗笑:“我很快回來,你顧好自己,萬一出什麼事我很難幫到你。”
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強調:“一定要留意莫舟,他這個人很陰。還有,如果有機會,馬上回綏港,總歸是自己的地盤,遠比待在甯州要安全。”
“你也是。”
天色已經完全變白,屋内卻沒有明亮多少,厚厚的雲壓在窗前,天地間一片沉寂的灰。嚴歧南伫立在窗前,無意間發現草坪上還殘留着一抹亮麗的橙色。
或許是由于樓棟之間氣溫較高的緣故,原本應該枯萎的草本卻在此時開出幾朵花來。
她心中一動,不自覺輕輕地哼起記憶中的曲調。
岑遠睡得淺,抱着被子擡眼看向她。
“小時候,許……她也給我唱過這首歌。”
“是嗎?”嚴歧南卻毫不意外似的,“記得有一回,媽媽帶我在公園裡玩兒,她說這種橙色的花叫做萱草,年複一年盛開在草地上,傳說見到它就能忘記憂愁。
她還說,萱草代表着母親。”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岑遠覺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又似投向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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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一号檔案室和腦波解碼實驗室讀取了63份實驗報告和數據,其中有37份是關于顧臨溪的。同時,文件櫃裡也有部分紙質檔案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