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舊夢的懷表再也沒辦法僞裝,它從托着的掌心浮起,硬生生飄浮到了跟來人相同的高度。
“是你幹的,搞出這些花樣——”
被懷表當面指責的男人,并沒有回應問話。
桑希爾教授隻是揮動了下那根極具辨識度的錐形魔杖,重新回歸正常的門廳已經給出了答案。
“是您的授意,鄧布利多校長?”
回過神來的瑪蒂爾達看向正下行的老人,“您早就懷疑我了?”
“我不希望是你,瑪蒂爾達。”
湛藍的眼珠絲毫不見渾濁,即使現在已經淩晨兩點半。
“我看得出你對麻瓜,對麻瓜巫師并沒有那麼大的敵意跟偏見,甚至可以說你熱愛這門學科。”
鄧布利多校長走到了平台處,跟一人一表對視,“但你為什麼要違背自己的心,做出完全相反的選擇。”
“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學生。”
“呵——哈,真是可笑的說辭,這種老掉牙的話術,傳了幾代居然還沒被戳破!”
懷表裡的靈魂像是被激怒了,再也無法忍受的厲聲道:“管理者一代不如一代,這所學校能撐到現在,真是個奇迹!”
“我或許可以稱呼您古德女士,有個人一直希望能見到你。”
哪怕被一隻來曆不明的魔法器物嘲諷,老人依舊心平氣和,“我猜你一定也想要跟她說點什麼,就在八樓的校長室。很抱歉那時被我中斷了你們的‘會面’。”
提議者給予了足夠多的時間,讓藏在懷表裡的靈魂思考。
鄧布利多校長轉而問起了自己的老同事,“霍拉斯,有跟羅齊爾先生通信告知他,羅齊爾小姐的情況嗎?”
落在最後的老教授,從證實了那裡邊裝有靈魂時,他的面色就有些難看。
一時怔愣的後果,就是他的老夥計回過頭來望向自己,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
斯拉格霍恩教授真不愧是最圓滑的斯萊特林,他很快調整過來,“羅齊爾先生隻回了一句,他知道了。”
麥格教授和斯普勞特教授不約而同地擰緊了眉,她們不能理解這種做法。
對女兒的一切不在乎到這種程度。
在衆人還在對羅齊爾先生的态度有些不滿時,那邊的懷表已經做出了選擇。
它快速的略過了這堆人頭,向着最高點飛去,完全不用在乎這些調皮的樓梯,會不會在下一秒轉開。
可其他人卻沒有這種能力,隻能一步一個腳印的等待樓梯複位,即使是現任校長也不能破壞這座城堡的神奇。
上到三樓的平台時,這種詭異的沉默被人打破,是鄧布利多校長。
“看到有學生因為你的做法而受罪,你不是無動于衷的,對嗎?瑪蒂爾達?”
“這還重要嗎?校長。”
短發女人沒有和那雙藍眼睛對視,而是竭力昂着頭,望向那抹高高飛起的影子。
“當然,這代表你内心深處還存有最基本的憐憫——非常可貴的品質。你有自己的思想好惡,不該被另一個人影響。”
“您現在應該發現當初聽希克斯教授的推薦,雇傭了我,是個錯誤。希望不會因為我而影響到你們之間的信任。”
睿智平和的老人像在給小輩講故事般,娓娓道來,
“你沒有辜負我。因為在麻瓜研究課上,你帶給了學生一些他們前所未聞的東西,你的記憶、你的經曆,你在崗位上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你真正辜負的,是那一群孩子給予你的信任。你把自己的私心強加在他們身上,明明心裡有過不忍,卻還是放任的繼續下去——”
“你辜負的是你自己。”
直到校長室的主人推開門,邀請身後的同事們進來。
他先前的那番話,都還在瑪蒂爾達的腦子裡回蕩。
緊接着,就有一幅堪稱滑稽的畫面撞進她眼底:一隻懷表沖着一張畫像發火,歇斯底裡的質問。
“我給你寫信,求了你那麼多次,那麼低聲下氣的求你——别說你不知道!”
還不等面露悲傷的女人說什麼,懷表就冷笑道:“你隻是覺得麻煩,不想承擔一個還不是你責任的人,所以幹脆冷眼旁觀。隻要确保在你學校讀書的學生,不至于死了,其他人你都可以當作不存在。”
“你這樣的人,怎麼還有臉挂在這面牆上受人敬仰呢?你怎麼配啊!”
隔壁那位老者,即使作為畫像,他看上去也是快要入土的年紀。
“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老師說出這種話?”
“我在這破學校念書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小崽子!”
積攢了幾個世紀力量的靈魂,似乎就是為了這一刻。
琺琅懷表裡鑽出一陣灰色的風暴,呼嘯着不停翻滾的風柱,迅速将這間辦公室填滿。
再精密的魔法器具、珍奇手稿也禁不住如此強大的破壞力。
紛紛被帶起着翻騰,脆薄的書頁已經碎的不成樣子。
甚至就連鄧布利多校長近期的新寵甘草魔杖,也被卷到洶湧的漩渦裡。
風暴的最中心慢慢顯現出一個年輕的人影,看着年紀還不如剛從O.W.Ls考場裡走出來的學生。
但無論是眼神還是聲音,都不是這些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可以相較的。
還在霍格沃茨羽翼下的孩子們,更加不可能對他們的教授,露出這樣刻骨的恨意。
“菲茲傑拉德,你不配為人師表,你連個好人都算不上!”
一直被昔日學生痛罵的、眼裡充滿哀憫的畫像開口了,“塞拉,沒能幫到你和你妹妹,是我最大的遺憾。你可以沖我發洩,如果這能讓你好過一點兒——”
“你一點兒都沒變,嘴上說的比誰都好聽,可有真正做過一件事嗎!”
凝實的靈魂身上,沒穿着跟這所學校有關的任何東西,她早把那身可笑的袍子扒下來了。
“呵,也不能說你什麼都沒幹,你還派了個人看熱鬧,在我快死的時候,發慈悲的給我留一口氣——”
“我确實是讓巴爾卡教授趕去馬薩諸塞州,他帶了足夠多的魔藥,投在井裡,既能讓那些麻瓜們睡上一陣子,把所有受害人救下,又不至于對麻瓜的身體造成傷害。”
還保持在世時思維的女校長聲音克制,“巴爾卡教授絕不會坐視不理,塞拉,你還不了解自己的院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年輕的靈魂擠出了相當刺耳的笑聲,“你不光是個爛人,還是個騙子。”
“來的人根本就不是巴爾卡教授,如果真是他……我妹妹也不至于——是你,都是你!到現在了,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
斑駁的石柱被震出了裂痕,同樣震驚的,還有在畫框裡住了幾個世紀的菲茲傑拉德校長。
“還滿意我送給你的禮物嗎?尼歐弗。”
滿牆的肖像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混進來個衣袍光鮮的中年女巫,與這一屋子的嚴肅面孔格格不入。
如果斯拉格霍恩的記憶沒出錯,那幅赤金色畫框原本的擁有者,是斯萊特林出身的布萊克校長。
“我早說過操縱人的情感是可行的,而且如果不是這個莽撞的蠢丫頭,就算再過幾個世紀也沒人能發現——那隻會是一場冤假錯案。”
“莫佳娜,你做了什麼?”
似乎對昔日‘摯友’生硬的喊她姓氏這一點,有些不滿,頭戴圓箍環飾的女人冷哼道:
“我能做什麼,你派出去的人一點用都沒有,一個咒語就讓他忘了來這兒的目的,差點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
“我也隻能勉為其難的,幫你看着點你的小朋友,别真給那群麻瓜玩死了。”
伊西多拉·莫佳娜撣了撣黑金色絲絨長裙,透過畫布輕蔑地打量着懷表。
“你還真是不争氣,我都給了你漫長的生命,你非但沒好好的利用,反而糾結在這點小事兒上。”
“尼歐弗,這就是你和我說的最看重的學生?真是糟糕透了,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一樣蠢。”
聽到這種熟悉到令人發指的輕蔑,似乎又把塞拉·古德拖回了那個時候。
他們大概也沒預料到真正的巫師,用尋常辦法是殺不死的。
無論是綁着石頭沉河;把脖子放在絞架上高高吊起;還是在滿布尖石和碎片的地上被輪子壓……
她都還活着,因為她是真的女巫。
混在其中的肅清者終于玩夠了,他們翻出了她貼身藏着的魔杖,在她眼前折斷了它。
那幫無知的村民還在拍手叫好,下一刻卻像被人抽幹了靈魂,一個接一個的癱倒在地。
連露出真面目的肅清者們也收起了威風,揚着手腕準備抵抗,卻迷迷糊糊地把身邊的盟友當作敵人,互相朝對方丢着咒語。
該慶幸他們沒用索命咒嗎?
淩厲雜亂的紅白光束,擦過絞架上女巫的脖子,即使這樣都沒能給她個痛快。
塞拉·古德眯起眼試圖讓潮濕的眼睫看清來人,那個衣袍華麗、面容冷豔的女人,正惡劣地踩過一名昏過去的肅清者的手,尖細的鞋跟碾了碾。
又在經過下一個人時,在那人的胸口上,把鞋跟上沾到的髒污擦幹淨。
“我可不準備效仿亞瑟王收什麼騎士,不用行這麼大禮。”
明知道眼前姑娘五體投地的行為,并非她的本意,莫佳娜也沒有半點想幫她的意思。
如果不是要向尼歐弗證明這種操縱情緒的可行性,順帶看看她的小朋友别真叫麻瓜們弄死了,省得她一天到晚唉聲歎氣的。
否則她的袍角根本不可能沾上麻瓜地盤的臭氣。
“喂,别死透了!你還得乖乖回去上課呢!”
莫佳娜用鞋尖踢了踢她被鞭子抽打過的肩膀,得到一句微弱的回應,“誰讓你來的?”
“你心裡想的那個人。”
“她抽不開身,要我來幫忙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你僥幸還有一口氣在,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她就說她讨厭小孩,連聲謝謝都沒有。
塞滿泥沙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塞拉·古德顫抖的撐起身體,爬起來時又收到了阻力,還是那個黑裙女人。
“他們死了嗎?”
“我不可能冒這麼大風險幫你殺人,小朋友。”
莫佳娜饒有興緻地挑了挑眉,被咒語壓制住的小巫師沒有求饒,也沒有表露出一點脆弱,這倒有點意思了。
“那就好。”
精細的眉眼越發上揚,“你準備放過他們,即使那幫麻瓜把你欺負成這個鬼樣子——還真是她的風格呢!不愧是她最喜歡的學生。”
塞拉·古德咬牙切齒的擡起頭,僅僅是這一個動作,就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
“我要親手殺了他們!一個一個讓他們在痛苦中受盡折磨!我會向厲鬼一樣纏着他們!”
“有意思,那麼溫吞的聖人居然養出了隻會咬人的小豹子——”
感覺到一直壓在她身上的魔力被撤走,塞拉·古德搖搖晃晃的爬起來,直視着面前的女人,
“她的算盤落空了,我不會在回到那個破學校,你回去告訴菲茲傑拉德,讓她帶着她的虛僞,下地獄去吧!”
“我可不是她的仆人,而且,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說話的?這樣可不乖哦,小朋友。”
又是那陣精純的魔力,拽着她的膝蓋往下墜,“你這是在埋怨我嗎?因為我沒救你的啞炮妹妹?”
“不許你這麼叫她,她不是啞炮!再有一年,她就會收到錄取信……”
莫佳娜玩味的欣賞着小獅子的暴怒,“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她就是個啞炮,一輩子都施展不出魔法。所以,她才會輕易被那些麻瓜燒死。”
豔麗的甲片捏住了女孩的下巴,“看起來你很愛她啊?那你要怎麼對待那些害過你妹妹的人呢?我很期待啊——”
她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他們?
塞拉·古德沒有第一時間把他們捆上絞架,而是回了那幢曾經充滿歡聲笑語的房子。
裡面的古董珍藏被人打的打,砸的砸,童趣天真的塗鴉,也剝脫得隻剩下可笑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