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啊，能不能帶上我。”方鶴旻湊過來。

“不、能。”鐘奎司幹脆利落地拒絕了，“你要是不偷偷跟上來，自己老實回家，我就考慮說服你的知淵哥哥教你芯片知識，怎麼樣？”

方鶴旻眼睛一亮，“成交！”

他說着就往外跑，在門口停住腳步，不放心地叮囑，“一言為定啊！”

“......你們就這樣當着我的面做關于我的約定？”秦知淵目送方鶴旻的背影跑遠。

“因為我想找你聊的也差不多是這件事，”鐘奎司收起笑意，他手上還拿着自己的藥，擡了擡下巴示意秦知淵往外走，說道：“你負責的這塊區域，你觀察的這段時間，是不是隻有鶴旻和别人不一樣？”

秦知淵應了聲，“是。”

診所到研究室的這段路位置偏僻，平時幾乎沒人，此時街上最熱鬧的是被陣風吹得在地上飄滾着你追我趕的枯葉。

“我不知道和你的信息差到底有多少，”鐘奎司一腳踩上落葉，沒有直言自己找秦知淵的目的，而是閑聊般講了起來，“不過研究所肯定有告訴你們，實驗地裡有最早的三代芯片，他們肯定還重點強調了要你們多記錄疑似進化人的觀察數據。我雖然沒再參與研究所的實驗研究，但我猜這次大動幹戈讓這麼多觀察者進來，肯定是進化實驗缺少樣本，進度卡住了。”

鐘奎司雖然在實驗地待了非常久，但對于研究所的現狀他依舊沒有猜錯。

秦知淵走在鐘奎司身旁，仰頭看了眼這個眼尾已經有了皺紋的研究員，說道：“研究所還在構建虛拟界，仿照實驗地的建設，以後的芯片實驗都會在虛拟界進行。”

“意料之中，實驗地本來也隻是研究所和中央城解決實驗事故的應急措施。”落葉掉在鐘奎司發頂，他随手拂去，“研究所現在還在費力維護實驗地的結界，不過也是為了從實驗地得到有效的數據。”

秦知淵猶豫着說：“可是......研究所宣稱會救出實驗地裡的進化人。”

“他們當然會救，進化人就是清理者儲備軍，研究所一定不會放棄的。隻是現在一二代芯片的激活速度太慢了，我們要等，實驗地裡的進化人也要等。實驗地存在了多久了？快十年了，誰知道裡面這些人還要多久才能徹底分出是個什麼東西？”

陽光穿透樹葉罅隙照到步行回研究室的二人身上，秦知淵擡起頭微微眯起眼睛，實驗地的天氣系統仿照得很逼真，他在外面的世界已經鮮少能看見這麼明媚的晴天了。

可惜諷刺的是實驗地裡失控的人卻越來越多，這片土地正在逐漸封凍，再晴朗的天氣也難以照耀。

“你不信任研究所了，”秦知淵忽然說，“你覺得研究所不會救這裡的人嗎？”

鐘奎司突然變得激動起來，一字一頓，話語聲也大了起來：“建立實驗地不是拯救，是變相的囚禁！”

秦知淵不解：“可你依舊在為研究所工作，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離開這裡？你懷疑研究所，卻放棄深究他們的行為，為什麼？”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鐘奎司沒有明言，秦知淵沒來及細想，就聽他又說，“我是早期躍階計劃的研究員，我想對這些錯誤負責。但因為能力不足，我沒辦法深究。你現在比當年的我還年輕，盡管你行事成熟得令我刮目相看，但我依舊不認為你有能力去改變什麼。”

有風吹來，鐘奎司積壓的郁結也随着他吐出的話随風散去。沉默間，路上隻剩下枯葉被碾壓的細碎聲響。

片刻後，鐘奎司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歎了口氣打破沉默道：“你今天看見方鶴旻的傷的時候，在想些什麼？”

沒等秦知淵回答，鐘奎司似乎也不需要回答，他陷入自己的回憶中，緩慢講述着自己的故事。

“我們這些主動加入實驗地的，多少都是抱有雄心壯志的人，但這裡的一切遠不是空有志向就能改變的。我們滿懷的希望在經年累月裡被磨滅，實驗失誤帶來的毀滅性/事實遠殘酷于人類進化的夢。”

“第一次見到方鶴旻的時候，我想這個小孩應該是個進化人。後來見他對同伴大打出手，我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這麼多年的相處，我對他的判定反複更改，始終沒有定論。實驗地對他的影響太大了，他的學習對象不止是身為人類的我們，還有那些非人的東西。雖然你也成天面無表情，但沒人會說你不是人，可他就不一樣了。”

秦知淵安靜地聽着。

“你來實驗地，你觀察芯腦人，是看他們逐漸褪去人性的過程。可是你和鶴旻相處，卻是看他慢慢成為一個人。”鐘奎司說，“他需要人類的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