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過神來時,成穗已經穩穩的擋在了張且行身前,另外兩個屬下一人一邊架着一個黑衣男人,還有人俯下身探查那個漁民的傷勢。
那個黑衣人被死死地壓着還在不斷掙紮,張且行一把撤下他的面巾,對比過畫像後點了點頭,下屬便将人拖了出去。
外面的雷雨愈發造作,張且行看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漁民,問道:“他傷勢怎麼樣?”
“大人,刀傷不是緻命傷,他脈象微弱,應是長期受到的損傷,屬下看不出緣故,或許交由宮裡的太醫能探知一二。”
張且行環顧四周,若是把人就這麼放在這兒,怕是命不久矣。
這麼想着,他說:“啟程回去吧,給他換上咱們的衣服,帶回宮中,暫時不要聲張,之後的事我會再做安排。”
“是。”
幾個人手腳麻利的将容斷堂的夜行衣裹在那人身上,一左一右扛起他就朝外走。
剛走出廟門,一道驚雷猛地劈下,就像炸在耳邊,身後供台發出刺耳的顫動,沒有任何征兆,廟堂轟然倒塌。
石闆碎裂,無數的粉末在空中炸開,被雨滴砸向地面,彙聚成一片灰白色的細流從地面蔓延至腳邊。
成穗看着身後的一片廢墟,拍拍胸脯,長呼一口氣。
“還好沒人在裡面,這要晚出來一步,真交代在這兒了。”
一行人驚魂未定,轟隆隆的雷聲再起,雨勢又漸漸大了起來。
張且行回過頭,卻好似看見了那個漁民悠悠轉醒,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廟堂的方向,雨大滴大滴的打在臉上,那人緊抿着唇,滿眼的悲怆,可張且行再眨眨眼細看過去,那顆頭又垂了下去。
一股莫名的異樣感蔓延開來,張且行不願多想,這等怪力亂神之說,他一向認為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事。
他最後看了一眼背後的村落,轉頭對着下屬們說:“回程吧。”
雨下了整夜,終于是停了。
進宮門時,天剛蒙蒙亮,前來引路清點人頭的小侍被張且行三兩句打發了過去。
沒等張且行松下一口氣,遠處道中竟有一頂華貴的轎子迎面而來。張且行一眼認出那轎子上的府紋,召停手下于牆邊讓開了道。
誰料那轎子行至身前,竟停了下來。
簾子撩開道縫,裡面伸出的手朝張且行招了招。
張且行仍是一副垂眉拱手的模樣,直到轎邊随行的仆人開口說道:“張大人,我家大人召您上前。”
他撣撣衣袖,上前兩步拱手道:“王爺。”
“免禮了,”轎子裡的人開口,“看廷尉這風塵仆仆的樣子,這個時辰回宮,莫不是在外奔波了一夜?”
“是。逃犯屬實狡猾,屬下率容斷堂的精銳,一路追至城南一處村落才将人拿下,正預備着一早向皇上請示。”張且行眉間顯露出些許疲态,說出口的話卻流利至極,“想必皇上憂心天下民生之治,與王爺聊至天明,屬下惶恐多擾。”
“不礙事。”轎内傳出一聲朗笑,言語松懈了些,說出口的話卻讓在場的人都不知作何反應。
“皇上召見本王不過是品酒賞樂,一時忘了時間,一直熱鬧到了天明,政事雖要緊,但人總要添些樂子才好。”
張且行适才聞到一陣酒氣,頓時了然,面上卻是不顯,隻是半陪着笑道:“王爺好生風雅,屬下倒是思慮不當了。”
“行了,回去歇着吧,靖玺多半是剛歇下,應不喜人前去打攪。”
張且行垂目:“是,屬下恭送王爺。”
簾子垂落下來,侍從剛擡起轎,就聽轎内人突然用着半笑不笑的語調補了一句:“張廷尉何必總闆着臉,偶爾有點出格的行徑也是有趣的。”
說罷也不給人回話的機會,道:“回府。”
張且行一直目送着轎子離開視線,才重新直起身子,細品着王爺的話,他總覺得是話裡有話。
他下意識看着一眼隊伍中扮成容斷堂當差模樣的那個小漁民,被左右兩人攙着,沒有蘇醒的迹象,肩頸上的血痕十分顯眼,當下又覺得自己多慮了。堂堂王爺,怎麼會有閑心顧慮隊伍裡是不是多了一個當差。
成穗壓低聲音問:“大人,那咱們是先回容斷堂嗎?”
張且行收回視線,略微沉思道:“也罷,既然王爺都這麼提點了,也不能拂了他的意。”
“就先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