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也是趕巧了,”成穗一邊朝外走一邊說,“今年來的新人裡有一個不幹了,要回老家被我給截住了,剛好順了他的身份。就是吧……這活可能不是太好幹。”
“是做什麼的?”
“也是容斷堂的當差,不過,”成穗頓了頓,“是行刑人。”
“那夥計原先是村裡屠夫,殺豬的,手藝還成,不知道路上聽了誰胡說八道,覺得這活遭天譴,就要不幹了。”
成穗突然反應過來,又連忙補上一句,“當然我不是說這個活兒怎麼樣啊,也沒有要逼你……”
“無妨,”安禾打斷了他,“我不信這些,活兒總得有人來做。”
“那就好,那就好。”成穗單手托着背上的東西,騰出一隻手樂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你這人不錯,要不是你那天替我家大人擋了一刀,後果我都不敢想,以後我就拿你當兄弟了。”
成穗是個碎嘴子,沒人打斷他就一直絮叨了一路,跟安禾講了一堆有的沒的話,安禾就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着,也不知聽進了多少。
新來的當差剛入宮都沒有自己的房間,睡的是大通鋪,不知是安禾運氣好還是張且行特意安排的,他被分到了一間木闆隔開的單間。
成穗将他送到就走了,走之前還沖着安禾朝自己胸口比劃了一下拳頭,安禾隻好面無表情的沖他招手。
其實安禾對住的地方沒什麼講究,簡單歸置了一下,就坐在床榻邊,望着立在窗邊的一把大刀出神。
那是給他配的刀。
“行刑人”
真是和他很相配的稱呼。
還算安穩睡過了一夜,安禾換上了容斷堂行刑人的官服,拎起刀出門朝昨日成穗給他指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幾個看着也像是新人模樣的人,見到安禾想要上前打招呼,見他手裡拎着的刀又縮了回去。
安禾一路上如過無人之境,心中自在,他盯着自己手裡這把大刀,認真思考着以後能每日佩戴着它的可能性。
到了地方,有個和他穿得一模一樣的人在等他,但比他要壯實很多,是個面相老實的中年人。
盡管安禾已經做好了準備,但有人帶還是讓人松了口氣。
安禾走向他,說:“我是今天新來的,叫安禾。”
那中年人朝他憨厚一笑,“你年紀應該不大吧,看着跟我家小子一般,就叫我老松就可以。”
“不小了,今年二十有八。”
“哦呦,那還真是看不出來呀,我家小子今年才十六。”老松瞪大了眼睛,“我在這行十幾年,還頭一次看見這麼俊俏模樣的,咋還幹這個……算了算了,不說了,我再有一旬就要退職回鄉了,在這之前你能接替上我的活兒就可以了。”
老松帶他在容斷堂各處轉悠,一邊轉一邊給他講了行刑人從上到下需要準備的工序,事無巨細。
“刀法也需要好好練,咱雖說斬的是犯罪的人,但臨死之時,人都會回歸本質,咱得讓他們盡量不要太痛苦的離開。”
聽到這裡,一直默不作聲的安禾突然問道:“自然是要死的人,哪怕痛苦,也就這一瞬吧,之後不就能永遠的安甯了。”
“哎,話不能這麼說,行刑人,行的是規矩,如果不心存憐憫,和殺人犯又有什麼區别。”
聽着不太像老松語氣的話,安禾挑了下眉沒說話。
老松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實這話是張大人跟我說的。那時候我大字不識一個,是張大人看重,我才能進宮當差,家裡小兒這才能進學堂念書。他的話,我老松記一輩子。”
最後到的地方是一個空院子,四四方方,隻有中間立着一棵黃栌樹,上面張揚的開滿了紅葉。
沒有任何标識,隻有那片紅的幾乎發黑的石闆沉默昭示着此地的用途。
老松搬出來一桶羊肉,肉連着骨,放在了他面前。
“試試吧,砍這個不需要多想什麼。”
安禾拎起刀,說:“好。”
老松把羊肉立起來綁在了台面上,就見安禾微微垂着頭站在了行刑人的位置,手提着刀,盯着那塊肉的一瞬,手裡的刀就斬了出去。
安禾看着身體瘦弱,揮刀卻想象不到的狠,一刀深入,劈開的切面平整,那半塊肉滾落在地上,安禾看到了掉在地上的肉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就閉上了眼睛,緊握着刀的手發着顫。
老松從他手上接過刀,拿布擦拭着,一邊緩緩的說:“這刀啊,要好好保護,可不能鈍了。人也是,沒事啊,總會有第一次,緩過來就好了。”
老松唠叨着重複道:“緩過來就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