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行刑的現場,老松沒讓他上手,隻叫他在遠處看着。
那是個高瘦的男人,被五花大綁,嘴裡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整話,老松站在他身後,遠處将那人押來的兩個侍從隻是在一旁抱臂冷眼看着。
安禾盯着老松手裡那把刀,拿的很穩,不帶一絲顫抖,更襯得那個男人抖得像篩糠。
老松突然彎腰湊近了那個男人,在那兩個侍從警覺之前他又站了起來,重新提起了刀。
安禾看着,那個男人好像沒有那麼抖了,可他還沒看仔細,老松的刀便已經動了。
隻一瞬息,人頭落地。
鮮紅的血,比羊血要深的顔色,在地上漫了一大攤。
地上一片紅,仰頭看天上遮得滿滿的葉子也是紅彤彤的,紅得刺眼。
老松臨走那天,沒有送别會,也沒什麼人在意,但張且行來了。
老松那麼壯實的一個糙漢,看到張大人第一眼就開始抹眼淚,弄得張且行是哭笑不得,連拍着他的背安慰。
安禾默默的站在一旁,擦了擦額角的薄汗。
夏季總是煩擾,系着綁帶的袖口熱得透不過風,安禾正愣着神的功夫,張且行和老松突然就聊到了他,老松一邊誇着安禾,猝不及防朝他背上拱了一巴掌,安禾被這一下拍得直晃悠,手裡的刀往地上一杵才站穩。
張且行朗聲笑道:“老松,他這身闆可經不起你。”
“好了,準備差不多就出發吧,我送你到宮門。趁着日頭還亮堂,早些到家别讓你妻兒擔心。”
老松攔住了張且行,“大人留步,别送了,我啊,想最後再看看這宮裡,好好告個别。”
張且行應允了,可以說老松這半生是提着刀過的,如今放下了刀,張且行也期盼着他能另起一個好開頭。
這麼說并非是歧視這樣的生計,但坦然的講,這始終不是一門單純靠技術就能撐得住的生計。
這麼想着,他扭頭看向了身旁的安禾。
将近十日沒見,他臉色看上去好多了,還是瘦削,但總歸是有了精神,老松說他不愛說話,很多時候隻是靜靜的看着一個方向,一愣就是半天。
張且行有些猶豫,當時是不是不應當讓他來做這個行刑人,畢竟一開始,他給安禾安排的是個文職,卻陰差陽錯的促成了現在這般境地。
“安禾,現在能适應嗎?”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張且行的心思,安禾直白的說:“老松教了我很多東西,姑且讓我試試吧。”
呆的時間久了,安禾很願意在那個四方的的小院兒裡坐着,坐在一片樹蔭下,就那麼看着門口出神。
院外偶爾也會有路過的人,行色匆匆,有的朝他的方向撇了一眼就急忙的收回了視線。
可沒有人往裡面走,或許是因為一旦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上次來的人,那個抖得像個篩糠的男人,長什麼樣他已經不記得了,可他卻記得那雙驚恐的眼睛。
當他再次看到一雙驚恐萬分的眼睛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晃神了片刻,還是站了起來。
烏泱泱的來了一幫人,為首的是個太監,眉毛胡子花白,看着已年過古稀。
是高公公,安禾曾見過,老松說他是皇上身邊的人,曆經兩朝,可在安禾看來,他雖然神情陰恻恻的,也就是個老頭。
老頭指了指身側兩個小太監壓着的一個女子,朝安禾說:“留神點,别讓她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
安禾沒說什麼,指了指小院裡他剛坐過的位置。那兩個小太監就将人拖了過去,把她往那兒一扔就緊趕着跑出了那個小院。
安禾提着刀走上前,那個女人被反剪着雙手,頭發淩亂的倒在地上,看着安禾過來,一雙眼眸浸滿了水霧。
他将刀放在一旁,先把人扶了起來。她身上的衣料髒污不堪,可不難看出曾經有多華貴,這女子原本身居高位,如今卻落得這般境地。
“可以抱一下妾身嗎?”
女人突然開口,安禾擡眸看了看她,還是一副很驚恐的模樣,但已經不再流淚。
安禾俯下身,距她兩寸的位置虛攬住了她,“娘娘,我不會讓您太痛苦的。”
感受到安禾的回應,女子突然又紅了眼眶,她掙紮着在他耳邊說:“别喚我娘娘,喚我……荷意,荷是……”
安禾沒太去細聽是哪兩個字,隻是順着她的咬字說:“荷意,閉上眼吧。”
那天行刑時老松對那個男人說了什麼,他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