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問。因為還能是什麼呢,将死之人,願望都變得簡單,簡單得似乎不去滿足都會讓人變得十惡不赦。
可滿足了,卻更填不滿了。
填不滿自己,他總感覺這是他與死在他手裡的人做的約定,她交付生命,叫她那抹鮮紅永遠停在他的這段記憶裡。
他殺過很多人,他覺得那都是他恨的人,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可像這樣将毫不相幹的生命親手剝奪,還是很……印象深刻。
說不出什麼難過或是痛苦之類的話,因為這并沒有那麼深的感觸,隻是一根針淺淺的,輕輕的推進肉裡,隻會在你突然想到的時候紮你一下。
夜幕來的很快,今日是安禾值夜班。
這裡除了審案堂,也有關押囚犯的地方,本來并不常用,可現在幾乎裝滿了各式各樣所謂犯了罪的宮中人。
容斷堂從建立之初,是以民生為基,判案斷案為本,先代皇族用于處理國家大事的地方,如今卻成了腌臜之事的埋葬之地。與皇族意見相左的大臣,别國使者,甚至是後宮的妃子,隻要皇帝一聲令下,就都被容斷堂用不光彩的手段處理了。
監牢沒有大門,黑黢黢的洞口裡像藏着無數雙眼睛,裡面偶爾傳出的哀嚎聲驚得人發怵。
安禾不願多看,抵着牆朝外側過頭,他颠了颠手裡的劍,握刀握久了再拿劍總感覺手裡輕飄飄的,使不習慣。
夜裡忽然起了風,一片紅葉打着旋兒落了下來。
不知為什麼,四下突然靜得出奇。
隻聽得一陣風聲,安禾猛地拔劍,抵擋住了忽然襲向面門的掌風,兩邊燭火霎那間熄滅。
來人很是強橫,可安禾受他一掌不退反進,一劍橫劈了過去。劍很快,堪堪擦着那個不速之客的衣角而過,劃出道口子。
那人許是看得驚奇,安禾這般毫不防守的姿态,他啞着嗓子說道:“一個當差跟人拼什麼命?”
安禾沒說話,提劍又砍了過來,這次卻被擋下,那人順着力道一個側身擋在安禾身後,握住了他的手腕。
“劍不是用來劈的,”他一邊低聲說着,一邊挑着他的手腕,“你看,手腕也要發力。”
安禾背上一陣涼意,他低估了這個人,這莫不是個瘋的。
不願再多糾纏,安禾握拳朝後猛地擊去,趁他向後避開,将手抽了出來,攥緊砸向了身後挂在屋子外牆的警戒鈴。
四面燈火霎時亮起,那人見勢不對,哼笑了聲,一個翻身上了屋頂。
容斷堂衆人趕來時,人早已不見蹤影,隻剩一片被安禾割下的衣角落在地上。
成穗見是安禾,沖過來就是一連串的話:“安禾你沒事吧,可有受傷?看見那歹人長什麼樣了沒有?”
安禾搖搖頭,“太暗了,那人蒙着面,是個男子,功夫不差。”
成穗啞然,這個特征要篩能篩出萬人,他見安禾又不說話,以為他害怕,就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回去吧,今晚換我值班。”
安禾沒做解釋,見成穗催着他回去,便也沒有跟他客氣,說了聲辛苦就回去了。
東恩王府,
杯酒交錯間,張且行淡然飲着手邊的茶,挺身坐的端正。
而坐在主位的東恩王并沒有什麼不悅,開口說:“回憶起那日宮門一别,可真是失了态了,還望張廷尉莫要見怪。靖玺與我素來健談,小酌了幾杯。”
“王爺說笑了,屬下平日知之甚少,不如王爺通透,自該是多向王爺學習。”
張且行說得真誠,心中卻腹诽,他平日與東恩王相交甚少,怎的突然叫他來這宴會。他本以為是這位王爺閑來無事想為難為難他,可這坐了半天,除了閑聊就是閑聊,張且行突然深感纨绔子弟的時間有多不寶貴。
正當他在想着要用什麼法子提前離席時,就見他的一個下屬突然進了門,一路彎腰快步走至他身前。
張且行本還想着這下屬難不成與他心靈相通,是前來解救他的,可誰料那下屬湊到他耳邊說道:“大人,容斷堂遇刺客,警戒鈴敲響了。”
“什麼?”張且行一下子站起身,他緩過一口氣,朝東恩王說:“王爺見諒,容斷堂夜遇刺客,擾了王爺興緻,實屬屬下失職。”
東恩王一臉詫異,“宮中遇刺客?無妨興緻不興緻的,快回去吧。”
張且行謝過王爺後匆匆離席,面色凝重。
走至無人處,下屬才同他詳細說道:“當夜是安禾值班,說是來了個武功高強的蒙面人,他抵不過便敲了鐘,那人一聽鐘聲就跑了,倒沒人受傷。”
“這人多半是有預謀的,”張且行臉色沉沉,“先不說這個了,先回去看看。”
這樣的節骨眼上,會是誰惹出的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