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楊厘就要得逞,顧鸩止先從自責中走出來,救人要緊。卻在他之前被另一人搶先了。
那人是位姑娘,手裡拿着一根長長的木棒,一看就是從旁邊順手摸來的。那棒子在她手裡輕輕一揮,便朝着楊厘重重地打下去,疼的他瞬時松開了手,放進另一隻手裡揉搓,頗像隻受傷的猴子。
他怒道:“好大的膽子!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老子連你也一起綁了走。”
他語氣惡劣至極。
她把地上的姑娘拉起來,擋在她前面,回怼道:“你以為我會怕你?蠢貨。”
兩旁的人見她做了這個頭,便都壯起膽子,迎合着罵楊厘。
衆人:“罵得好,快滾吧!”
一句句罵他的話傳進耳朵,楊厘此時眼花缭亂,根本數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罵他,也記不清那些人的面貌,因為實在太多了,他根本記不過來。
楊厘後退幾步,一轉身便朝馬車裡奔,狼狽不堪,“你給我等着!”
人溜進馬車後,隻顧着命車夫立即策馬離開,走後看熱鬧的人群也漸漸散開。
沈然之還挂記着他方才所說的話,害怕楊厘日後會找那姑娘的麻煩,對顧鸩止說道:“陛下,派兩個人暗中盯着他。”
“這是自然,我倒要看看他又要耍什麼花樣。”
方才那情景倒是讓顧鸩止想起了昨在慶花樓裡看到的場景,因說道:“我想起一事,今日你來找時,忘了告訴你。”
沈然之側頭,“何事?”
“你可有覺得慶花樓裡有些女子表現頗不正常……就好比不像是一個煙花之地女子該有的樣子。”
不對,這說的好像他曾經去過一樣。
這一點沈然之倒沒有懷疑過,“怎麼說?”
“昨日房裡那姑娘,我見着她倒是像十分不願意從方進良,況且更奇怪的是,後半夜竟還進來兩小厮将姑娘擡走。”顧鸩止道。
“這倒是奇了。”沈然之蹙眉。
“看來還當真是小瞧楊戌了,”沈然之有了點頭緒,但又不敢确認,“先回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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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府。
楊戌聽聞了下屬彙報慶花樓傳來的消息,茶盞猛的砸在疊幾上,說:“隻怕是事情要暴露。”
他頓了頓命令道:“寫信給甯王,之後的幾個月暫時都不要送绮羅香過來,慶花樓也下令三日後便暫停關門。”
下人一一應下,“對了,你再替我去查一人,當初被甯王下令屠殺的沈家二公子,去打聽打聽他的表字。”
“大人,沈家人當初不是被您帶人親手殺光了麼?為何現在又要打聽一死人的消息?”
楊戌:“你隻管去打聽,其餘的别管。”
“是。”他應聲道。
話音剛落,一聲“爹”便打破了這嚴肅的氛圍,下人見是楊公子回來了,正趕着來見楊大人,便先行退下辦事去。
“爹!”
這聲音聽起來人畜無害,像是在外頭受了莫大的委屈,趕着回來哭訴。
楊厘一頭紮進楊戌懷裡,委屈着說:“爹,您的兒子竟然被一個女人欺負到頭上了。”
“你又怎麼了!”
楊厘見楊戌今日态度同往常不一樣,像是正在氣頭上,哽咽道:“也就是……”
“你最近别給我惹事,好生在府裡待着。”
“可是……”楊厘不服氣
被寵慣了的人鮮少見到父親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唯唯諾諾,“知道了。”
“真是一點也不省心。”楊戌甩手而走。
待人走後,楊厘自言道:“你不替我出氣,我偏要争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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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樓上,水汽氤氲,待爐上水燒的滋滋作響,沈然之提起水壺,注入杯中,茶香四溢。他坐在茶幾的一側,另一側的位置空出來,像是專門為人準備的。
随後那位置的主人便到了,順德上前迎接,“鄒大人裡邊請,我們貴君已經恭候多時了。”
鄒利進了隔間,見沈然之正面色平淡地品茶,他直接步入正題,問:“沈貴君,今日約臣會面所謂何事?”
沈然之放下茶盞,示意他坐下,垂眸輕笑一聲,“鄒大人定是正疑惑着我那日所言,不然今日就不會來赴約了。”
他說的對,鄒利确實對他說的那句“我可不是你們的敵人”有所疑問。
“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應是知道楊戌是甯王的人,徐閣老一黨的人費盡心思地想除掉甯王這一威脅,輔佐新君……”他說,“我們既然有共同的敵人,與其為敵倒不如為友。”
楊戌和鄒利在朝堂上政見相左,鄒利早就想找機會除掉楊戌了,這他是知道的。
對方什麼身份什麼來曆他都不清楚,“我憑什麼信你?”
“你也有判斷能力的,信不信在你。”沈然之若有所思,“不過,你若是想除掉楊戌最好還是聽我的。”
其實若是鄒利聽命于他了,沈然之正好也收腹了一條人心,為己所用,若是不聽他也有計策讓顧鸩止對其下令,所以無論他怎麼選,都難以逃出沈然之的掌中。
鄒利神色凝重,踟蹰良久。
“不過你最好考慮快些,不然我就要自食其言了。”沈然之眉眼間染上一絲陰翳。
他當初答應過沒将自己與羅侍勾結一事公之于衆,因此便逃過一劫。看來這人是想要出爾反爾,鄒利心道。
“你威脅我?卑鄙小人。”
“獲利的人是你,是你們徐黨,我怎麼能算是威脅,”他緩緩繼續說,“應當是,請求。”
“我知道你有疑心,并且在猜想我到底有什麼目的。實話告訴你吧,你雖是徐黨人士,但終究不算是陛下的肱骨,陛下登基三載身邊親信以及可用之人少之又少,我也隻是想扶持陛下一把,所以……”他喟然,“你放心,先前之事我就權當沒看見,更不會袒露出半點風聲。”
沈然之沏了杯茶,推到鄒利跟前,放下了那股傲氣,誠意滿滿。
鄒利心有所動,他自幼便在“君君臣臣”這樣的倫理教化的熏陶中生長,勵志終其一生,侍奉一主,即便長大後步入官場也沒有動搖過志念。
動動嘴皮子,問:“你要我做什麼?”
“你現下隻需要盡可能的收集和整理楊戌的罪狀無論大小,越多越好。之後的事便聽陛下的安排罷。”沈然之說。
鄒利望着手中茶盞,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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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闌凝暮霭,樓角斂殘霞。
凝香亭中,香霧缭繞。黃袍玉人孤坐在亭中石凳上,面前擺着一張古琴,修長的手指搭在琴弦上,稍作停頓後,琴弦在他指尖動彈,引奏出美妙的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