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你三月,那姑娘臘月。”
樊彩香:“......”
“所以你們想讓我替?”
回答她的是另一道聲音。
秦老太:”男方家不講理,一個快死的人了非要沖什麼喜,白白糟踐我家那孩子。彩香,反正是個快咽氣的,你就當報答我的恩情,替嫁一回。阿婆保證,等那男人一死,我就去把你接回來。”
樊彩香看着秦阿婆端肅的面容,隻是回身熬起熱粥。
今年新收的米嘭出小花,熬出來的粥格外得香甜。
一碗熱騰騰的粥,一大塊蒸熟的紅番薯,時不時就上一口酸醋腌過的梗菜絲。
趙氏一勺一勺抿着粥,見閨女隻埋頭吃,膽戰心驚地偷瞄那頭安靜的秦阿婆和劉氏。她方才從閨女口中已經知道秦家的打算,依舊不願。
閨女扯着她上了飯桌,塞了一碗粥隻叫安心吃飯。
這是樊彩香到秦家後吃得最自在輕松的一頓飯。
不用擔心粥熬得太稠會不會被責怪浪費了米,不用害怕小菜不夠爽口惹人家說嘴,不用顧忌秦阿婆的眼神隻敢吃個半飽。
她實實在在地打了個飽嗝,“我願意替嫁。”
聞言,劉氏心中一喜,秦阿婆亦是點頭。
“就說彩香是個有恩必報的好孩子...”
趙氏:“彩香,娘不同意......”
樊彩香微微搖頭不讓她繼續說:“阿婆,我和我娘打心眼裡頭感激您。”
“您好心收留我們,稱得上是救了我們的命。”
“您是個好人,沒苛待過我們吃喝穿住。”
“雖說這院子裡外忙叨,實際上我們沒來前,您一個人也沒把這家坍了。”
秦阿婆聽得出她的真情,亦是動容。
“比起您收留我們的恩情,我去替嫁也不過是微末回報。”
樊彩香撫上她娘瘦伶伶的手腕,想起舊時在家中,她娘常戴一對碧綠的镯子,倚着小幾,晚風溫柔撫過她蔥白指尖,阿爹親自打磨過的木算盤發出叮叮清脆的響聲。
“所以,我接下來說的話怕是您聽着不順耳。”
她扯了扯唇角,覺得好笑:“我既去了,便是沒了回頭路。”
“什麼您接我回來,是哄着我呢。”
劉氏臉色難看,心虛地躲開趙氏憤怒的眼睛。
“既能回來,又何必把我記在您名下?”她反問一句。
“記在您名下,我就是實實在在的秦家女,便是将來那人家發覺了,明面上也是挑不出刺來。”
“這親事連您本家都抹不開面去退親,想必是有頭有臉的。做了人家的沖喜媳婦,磕頭拜堂敬祖宗,哪是那麼容易走的?”
這下,連秦阿婆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樊彩香:“劉嬸子說把我記在您名下,等您百年之後,房舍積蓄都是我的。阿婆,便是您給,我也沒資格要。更何況我入了别家門,又如何領您的身後物?”
屋子裡靜悄悄的,唯有趙氏憤懑的喘氣如雷。
劉氏眼神遊移,“那你還說什麼願意替嫁?”
“我一口應下,就跟先頭說的一樣,是因為阿婆的恩情。”
樊彩香:“若單我一個,嫁就嫁了,管它什麼刀山火海,那是往後我的命,權當賠給阿婆了。”
峰回路轉,劉氏急吼吼道:“你放心!有我秦家本家在這一日,便能保證你阿娘衣食無憂,一生順遂!”
樊彩香笑了笑:“我信嬸子的話。”
“隻是我走了,我娘日子如何,我又如何知曉。”
秦阿婆聽出什麼:“你想怎樣?”
“十兩銀子。”
樊彩香算過,一家五口一年嚼用一吊錢,她阿娘隻要不揮霍,十兩銀子足夠她幾年過得很好。
至于再往後...
她也不知自己這一嫁是個什麼下場,太遠說不來,也許命數到了,她自己沒活路。阿娘若能掙脫往事那最好了。若是壽數不足,或許母女倆能早日和爹和弟弟在下頭團聚。
“阿婆,您若是介懷,出嫁前我帶着阿娘去尋個妥帖的住處,絕不杵在您跟前礙眼。可若是您還願意和我娘一塊作伴,搭夥過日子,彩香打心眼裡謝您大恩大德......”
秦阿婆沒叫她繼續說:“你娘老實,我一個人住着孤寂,就留下吧。”
一把年紀,仗着幾分恩情,還玩把戲哄個小丫頭,她臉皮臊得慌。
等趙氏和樊彩香走了,秦阿婆冷臉沖着劉氏就啐:“早前給你臉,沒讓外人笑話。你鬼腦筋也敢耍到我頭上,哄着我騙那小丫頭,怎麼?瞧我一把年紀,好欺負不是!!”
劉氏抹着臉上的唾沫星子,心裡恨本家的人推她出來做這種陰德事兒,面上卻不敢露出不滿,隻能一個勁兒地給秦阿婆賠禮。
總之事主一答應,這差事完滿交代了。
三日一過,先把樊彩香接到秦家本家的院裡,穿紅遮蓋,炸鞭撒喜錢,新娘子坐着系着大紅花的驢背上,一颠一颠地上了通往八賢鎮的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