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的人不耐煩地揣手在袖子裡,瞥一眼劉氏身後的樊彩香癟癟嘴:“大嬸子說讓人直接去後頭就行。”
“不用見大爺?”
劉氏笑得谄媚:“畢竟是喜事,我帶這丫頭給大爺磕個頭,算是小輩盡盡心意。”
“她就是給菱花表妹頂個名,又不是真過繼到本家來。”
劉氏還想再說,對方卻沒工夫聽她磨叨,直接把人攆到後頭院子的一道房門前:“東西在裡頭呢,你給她拾掇拾掇,等時辰到了好走人。”
“催催催,急着給閻王爺敬酒呢!”
劉氏朝那人走遠的方向啐了下,回頭見樊彩香看着:“都說了走快點,你看耽誤事兒了吧!”不見大老爺,這趟差事的賞錢還怎麼讨?想到秦家大房的婦人那摳門樣,她氣不打一處來。
樊彩香:“......”
屋子不大,看樣子原先是個堆雜物的。
一桌一凳,放着尋常嫁人打扮的物什。
劉氏嫌棄地翻了幾下,一一給樊彩香指點怎麼穿。
樊彩香倒痛快,唰唰脫了身上舊衣收在包裹裡,很快穿上紅嫁衣。
劉氏沒耐心給她描畫,摳着樊彩香辨認不出是什麼的一罐大白膏子就往她臉上揉。
濃烈的香味刺得她鼻頭發癢,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
左右瞧着沒鏡子,也不知自己最後被劉氏畫的是人是鬼,反正紅蓋頭一頂,幹坐着等外頭人叫。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樊彩香眯眼昏睡過去時,外頭驟然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動靜。一刹那靜谧的屋外呼聲跌踵而至,轉眼有人撲開門,“新娘子出門喽!”
樊彩香起身,忍着腿上的酸麻,挪到門口。
日頭興旺,确實是個挺吉利的天兒,她瞧半晌隻看見身影叢叢,一個個面目模糊。
有個小夥立在台階下頭,樊彩香扶着劉氏的手臂攀上對方的後背。
“大兄弟送妹妹出門喽!!!”
一聲吆喝,眼前畫面晃悠幾下,朝着人群走了過去。
耳畔亂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有恭賀的有湊趣的,沒一個自己熟悉的。
樊彩香胡亂想着,在盈天的動靜下回到了最開始進來的巷子口。
正要抻腿,有個尖利的聲音炸在旁邊:“可不興踩地!這要是沾走了娘家的運,可是大罪過了!”
踩踩門前土就能沾走家中運道?
那這家運道估計不怎麼地!
身前的人駝子沒動,又從旁伸出好幾雙手,樊彩香被衆人連推帶提溜,擡到一處實地。她撐住,摸到毛茸茸的,低頭看着手掌心的幾绺黑毛。
嘿!是毛驢呢!
樊彩香起先擔心從毛驢背上摔下來,心驚膽戰地垂着頭顱免得蓋頭掉了,讓人瞧見新娘子不對貨。
慢慢的,膽子大了,毛驢溫厚一直不動,她才松口氣稍稍放松些。
秦家人又不知搞了幾道神神叨叨的儀式,終于完事。
接新娘子的号子喊過,有個腳步聲漸近,“嫂子安心坐好,進村的山路難走,您先忍忍。到了外頭官道上頭,喜娘會攙您上花轎的。”
樊彩香沒出聲,動了下腦袋表示自己曉得了。
又聽這人跟秦家人規規矩矩地告别,“秦叔和嬸子放心,來前家裡老祖宗交代過了,讓小輩代為轉達——菱花嫂子此舉義薄雲天,我姜家上下銘記于心,來日必會報答!也請您二位放心,嫂子在姜家絕對不會受半點委屈!”
秦大老爺夫妻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尴尬:“......天色不早了,早些啟程,免得耽擱了拜堂。”
青年再拜一禮,轉身上馬,領着一行結親隊伍聲勢不小地離去。
熱鬧慢慢散了,秦家今日也沒擺桌宴,反正是糊弄姜家了事,除了外門上的紅布綢緞,家裡頭照舊模樣沒有變動。
秦大娘子瞄一眼丈夫的臉色:“我沒叫兒郎跟着去送。萬一路上露餡,要麼拜堂前叫人拆穿,就怕姜家把人給扣住。”
秦大老爺背着手往家走:“也好。”
“我讓劉氏叮囑過那丫頭了,若是事情被戳穿,十兩銀子就得退回來。”秦大娘子跟在丈夫後頭:“隻要糊弄了拜堂,那就是闆上釘釘的事兒,就算明天姜家發覺不對,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
秦大老爺嗯了一道:“菱花呢?”
說起這個,秦大娘子愁得想哭:“還關着呢。先前那丫頭來了,她非要鬧性子去瞅人家長什麼模樣,我生怕叫姜家的人看見她,隻得押在後院。”
“不懂事!裡外這折騰,也不看看是為了誰?”
秦大老爺動了脾氣,朝着妻子吼:“就是你慣的!”
“為了誰?!”
“爹,你說是為了誰?”
一道嬌小的身影從後院門奔過來:“爹!分明是你舍不得姜家當初下聘的厚禮,又貪前幾日送來的幾箱子東西!你既然貪财索性應了人家,送我出門子就行。”
“你哄了姜家,送個假人過去,真當姜家是泥做的,由着咱們捏來捏去?”
秦大娘子眼看丈夫動怒,急忙上前扯閨女:“你悄聲些!這是什麼光彩的事兒不成!”
“昨夜我娘同你講的話,你難道忘了?”
她擋在父女中間,“娘不是同你說了嘛,你哥哥書院同窗,是縣裡頭大官家的連襟,不曾婚配,與你年歲屬相都般配,見過你小像也很滿意。”
“這樣好的前程你不要,你是豬油蒙了心了!”
秦菱花赤紅着臉覺得惡心:“那就不要收姜家的東西!做人須得有廉恥,你們不能想着兩頭都占!”
“這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秦大老爺瞪着不懂事的閨女,示意追上來的人:“把她關起來!一日不認錯,一日不給她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