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程走山路,樊彩香坐在驢背上頭控制不住地晃悠着,途中扯了下蓋頭才發覺劉氏梳頭時用了什麼東西,頭發和紅布纏得死緊。
懸着的心平穩下來。
後半程上了花轎,轎夫們得了主家吩咐手下把着分寸,又穩又平,樊彩香一點沒有新娘子該有的緊張,靠在轎子上頭眯着眼睡着了。
她是被餓醒的。
“快到了嗎?”
“到了到了,半刻鐘的腳程了。”
喜娘在轎子外頭應答。
距離不遠的姜家三郎看了眼晃悠的喜轎簾子,心裡有些驚訝。
往常秦菱花可不是這副耐得住的性子,因為要嫁人了,難得生出些羞赧心腸?
鎮子口姜家的人早就等着。
姜三郎君收斂心思,催馬上前,兩邊對上,又加了一隊敲鑼打鼓的喜慶人。
樊彩香按捺不住好奇,偷摸撩起蓋頭邊,順着轎布邊抖動的縫隙往外瞧。
街景晃動,大冷天的,街面走動的人卻不見少,看熱鬧的人在迎親隊伍的兩邊紮堆,議論聲嗡嗡不休。
“是給姜家三郎娶親?”
“什麼姜家三郎?是姜家二郎!”
“姜二郎不是都死了嗎?昨日我聽棺材鋪的掌櫃說姜家從他們那兒定了一副上好的棺木,預備着給他家二郎用。這會兒又娶什麼媳婦,莫不是配冥婚?”
“你别胡咧咧...”
樊彩香還想再聽些内情,可惜轎子走得快,什麼都聽不見了。
姜家二郎死了?什麼時候?人死了,那她是不是就不用替秦家姑娘成親了?
胡亂想着,眼神不經意地一瞥,直當當地撞進一雙探究的眼眸中。
她心裡一驚,慌忙放下蓋頭,坐得端端正正,再不敢亂看。
走在轎子前幾步的姜三郎姜如松轉過身子,腦海裡回憶着方才紅衣姑娘如雪般的頰容,不知想到什麼,露出點笑意。
還當她秦菱花改了性子呢。
之後一路喜氣沸騰地朝着姜家宅院鋪去。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後,樊彩香被喜娘扶着下了轎子。
蓋頭蒙着,看不清前頭有什麼,她垂下腦袋盯着腳下的路老老實實地跟着唱儀做完進門前的所有步驟。
拐上青石闆鋪好的平路,過了兩道門檻,手裡握上喜娘遞過來的紅綢,眼角餘光瞧見左手邊站了個人。
不等她疑惑這人是不是姜家老二,耳邊響起一陣熟悉的咯咯哒。
雞?怎麼有雞?
喜娘攥了攥她手臂,樊彩香回神,彎下膝蓋跪在一個厚厚的蒲團上,一拜天地。
起身,朝着屋子正東,依稀瞧見桌椅上有人,再跪下,二拜高堂。
咯咯哒....咯咯哒...
真的有雞!
再起身,跪下,夫妻對拜。
咯咯哒!!
叫得越響了。
樊彩香嘩啦站起身,對面的人比她慢了,于是瞄見一雙黑豆眼,前頭是尖尖的喙,任由抱着它的人怎麼動,腦袋一動不動!
“二郎君身子沒好全,下不得地。”
拜堂完,被送入新房的路上,喜娘解釋:“三郎君是二郎君的堂弟,聽家中長輩做主,擇選了一隻雄健的雞頂替二郎君跟您三叩首。”
樊彩香想了想:“這意頭挺好的。”
還挑了隻雄健的。
姜家長輩有心了。可惜她貨不對版,可别拐了什麼氣運。
送進喜房,樊彩香被人扶到床邊坐好。
這堂拜了,想來是成事了。
她不敢亂動,想着誰來揭蓋頭,也好給自己一個幹脆利落。
哪知等了半晌,什麼動靜都沒有。
喜娘立在地當中,本該新郎官和新娘一塊完成議程這會兒也繼續不得,她根本不敢往床榻裡頭瞄,萬一看見什麼死人臉,那可多晦氣!
“你家大夫人呢?”喜娘問門口站着的丫頭。
丫頭:“大夫人昨日着了風寒起高熱呢,這會兒人還昏着沒醒。”
“二夫人呢?”
丫頭:“許是前頭忙着招待賓客,一時脫不得身。”
喜娘搓搓手,實在受不了:“新娘子進門,怎麼也得有個接話的吧?”
丫頭:“有什麼事兒,您吩咐就我就行。”
反正人娶回來了,姜家人自己都不管,她一個喜娘操心什麼。
甩下三兩句幹巴巴的吉利話,喜娘小跑着也走了。
樊彩香:“......”
靜坐了許久,她實在餓得不行,偏頭朝着門口看去:“有吃的嗎?”
“二少夫人想吃什麼?”
“一碗素面就行。”
晨起被劉氏催着,她隻來得及吃一口幹餅子,眼瞅着天都快黑,算下來一天不得吃喝。
“二少夫人且等等,婢子這就去廚房給您端。”
聽着腳步聲遠了,樊彩香大着膽子撩起蓋頭。
四下裡沒旁的人,她趕忙把門關上。
冷冬的風呼呼刮,這屋子裡跟野地差不多。
門一關,長舒口氣。
曲着又冷又麻的腿,長長地伸了個懶腰。
這家人也真是心大,到底是娶媳婦,怎麼也不來個人盯着點。
她嘟囔,朝床榻挪過去。
屋子裡沒點燈,起先沒看清,還是坐下往後一躺,才發覺不對勁。
有個人!!
樊彩香狼狽地翻起,一個腿軟跪在了床邊。
“什...什麼...什麼人?”
沒人說話,樊彩香隻聽見自己胸膛跳得隆隆響。
“是...姜二郎君嗎?”
依舊沒回應。
她舔舔幹澀的嘴唇,撐起腰闆往床頭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