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彩香慢半拍地啊了聲:“你還沒睡?”
她指了下立在床内欄杆架的燈台:“我要吹燈。”
姜澈:“熄了燈我看不見。”
他也是頭一回,想成事得看清才行。
“你放心,我不亂看。”
樊彩香當他還惦記着讀書,嘀咕一句真辛苦,從床腳拽了另外一床被子,從頭到腳蒙住閉上眼睡覺。
“......”
姜澈:“...你...”
他撐起身子,愕然看着自己身側,那是他夫人的腳。
...
翌日晨起,樊彩香飽飽地伸個懶腰。
這一晚她睡得格外香甜,除了姜澈起身時小醒一下。
玉蘭就在外頭候着,聽見聲兒,進來扶她起身。
“快辰時了,您得去給大夫人請晨禮。”
樊彩香換好衣裳,到東廂房時正好沒遲到。
堂中等了片刻,胡氏從屏風後繞出來。
“今兒起,二郎就去崔先生的學舍讀書了。他不在,沒什麼事兒你往後也不用來請安。”
胡氏在晨昏定省上頭沒有為難新兒媳婦的念頭,她自己當兒媳婦時,老夫人就不曾讓她大早上伺候過。
胡氏特意叮囑:“二郎讀書要緊,你嫁進來萬事皆要以他功課為先,旁的少在他眼跟前折騰。”
樊彩香說好。
朝食送上來,兩人沉默吃過。
胡氏留意兒媳婦吃了三碗便放筷,滿意地垂下目光。
昨晚吃太撐,這會兒沒什麼胃口,樊彩香随意吃了些,等胡氏停,她也順勢停了。
正要起身作别,外頭進來個婆子,回禀說是二夫人派來回話的。
“樊家夫人昨日已經從雙橋村接到鎮上安頓好了,二夫人想問大夫人,跟樊家的回門日要定在哪一天?”
胡氏算了下日子:“就後日吧。”
後日是書堂旬休的日子,同在鎮上,半日來回足夠。
樊彩香激動不已,“母親,我回門能在家裡跟我娘住幾天嗎?”
“我娘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我想多陪陪她。”
不牽涉兒子,胡氏不放在心上,“三五日即可,免得家裡有閑話。”
樊彩香應下。
沒想到姜家人辦事這麼利落,才一天就把她娘給接來了。
回到西廂房,沒一會兒,玉蘭領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丫頭進來:“二少夫人,這是老夫人那頭指派來的,撥來專伺候您和二郎君的。”
“跟大夫人說了嗎?”
玉蘭:“大夫人說您自己安排就行。”
樊彩香問她名姓原來是做什麼的。
“婢子名喚鈴铛,原來是幽堂的粗使丫頭,平常做些浣衣燒水生炭守夜的活兒。”
這些原來都是玉蘭在做,但玉蘭還會針線活熨燙衣物,有鈴铛在,分擔玉蘭的部分辛勞,兩個人也能輪着休息。
“還照常做你從前的活吧。”
她吩咐玉蘭帶下去安頓鈴铛,從衣櫃裡取出二夫人着人送來的一匹料子,興緻滿滿地開始畫樣子。
後日要去見她娘了,她手快些,來得及給她娘做一套綿軟的裡衣。
這一天放學,姜澈從胡氏口中知曉要陪樊氏回門的事兒。
“禮節上的來往,免得将來诟病。你去了不必多做什麼,見過人問候幾句,就回來吧。”
胡氏翻着他今日的功課,随口說道:“樊氏要跟她娘多住幾日,你盡早歸家。”
又歎口氣:“這才幾月,你這字又退步不少。”
“暮食不必吃了,先去抄書吧。抄一遍《荀說》,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再讓人送飯給你。”
姜澈恭順地應好,蹲下撿起散落一地的紙卷,面不改色地出了院中。
站在門外的樊彩香把裡頭的動靜收入耳中,見他出來,沒敢說話,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
姜澈被罰抄書卷沒得飯吃,樊彩香也沒臉去後罩偷吃,啃光她那份糕點,灌了幾杯熱水忙着縫衣裳。
這一日的暮食....不...應該是夜飯是在亥時末吃上的。
小飯桌擺在西廂房外間,樊彩香偷着數了下,姜澈一共盛了六碗粥。
按照她對姜澈并不深的了解,這六碗粥并不能讓他吃飽,至少不會是九分飽。
這一晚睡下,姜澈不複昨日激動複雜的心緒,他隻想閉上眼。
隻是夜半,他這點微末的期盼還是被攪散了。
眼底睡意散去,他偏頭瞧一眼床那邊扭成麻花樣的被子,視線收回落在自己懷裡,被子主人睡得一無所覺,她摟得太緊了,密不透風,甚至能聽到她呼吸間發出那種小貓崽才會有的哼哧音。
比羞赧先湧上心頭的是另一種...無法言語描述的情感。
像少時躲開大人溜上街買糖人後,第一口含在嘴裡時,像在河邊把腳埋進柔軟的泥沙裡,像爐膛紅光映照在臉上,闆栗發出嘣嘣的炸響......
隻屬于他一人私有不足為外人窺探的隐秘的開心。
他擡臂生疏地攬在她肩頭,側了側身子,她會抱得更舒服些,這樣他就能抱得久一點。
寒夜漸濃,他把被角掖得嚴實,被子下兩個人,暖和得他骨頭發酥發麻,好半晌才恢複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