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辛金隻覺得“剖心”啊,“土埋”啊的尤為耳熟,才發現正巧能和記憶中西秦嶺的場景悄然重合。
他于是又湧上來一陣惡心的感覺,嘴裡的餃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哽了半晌,才梗着脖子硬吞下去了。
姜玠和天珠玉就那麼靜靜地相看,唯留放在沙發扶手上的那瓶可樂還在不時發出氣泡湧上來破裂的聲響。
風辛金默默掏出手機,點開浏覽器。他原本并不知道是哪兩個字的,或許真的存在竊聽來達到個性化推薦的設定,拼音打出來之後,底下貼心地自動生成了“無啟”的詞條。
“無啟國,海外三十六國之一。其民稱無啟民,無後嗣,死則埋于土中。人雖死,其心不腐,土重塑肉身,雙甲子後可破土而出。”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隔壁愛圍黃色棉巾老太太的那句,“血脈要斷絕”。
無啟族姓姜?那麼,姜玠也是?
珠玉的視線落在他的大臂處,她記得那裡有一道殷紅色的印記,便打破了這片沉默問道:“用土生成軀體,每次都能造成一樣嗎?能不能許願這一世給生得好看些?”
這人說話,總能把他逗笑。
姜玠輕輕抿了下唇,她否認道:“不能。”
“那條紅痕,還真是胎記啊?”
“也不是。先前還在地底的時候,土被人動過,有什麼東西鏟到我的胳膊,幾乎斷掉,就留下了印子。”
珠玉“哦”了一聲,顯然有些失落。一碗餃子下肚,整個人都暖得往外散熱氣。
她又問:“你們的心髒到底和常人有什麼不一樣的,我能變成這樣嗎?”
原湯化原食,姜玠拿着她的碗,又去盛了些餃子湯,聞言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隻是這樣有什麼好的?一次次地活,渾渾噩噩,不會累麼?”
風辛金查了不少,做足了功課,也自信滿滿插嘴進來:“那當時在地底,都是血管,沒有皮肉,又沒長出嘴來,怎麼會叫人的名字呢?”
珠玉沒見過當時的場景,啜着湯不由得驚歎:“嚯!好家夥,你們這麼強啊,沒嘴都還能說話呢?”
“嚴格來說,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說話,而是一種震動。類似于蟬的鳴叫,不過能模拟出簡單的字眼。一百二十年不是多短的時間,所有均需重塑,包括腦子掌管記憶的區域,所以除卻一些身世類基礎的記憶外,很多事情都不會記得。在‘入土’的時候,通常會挑選一個字節簡單的詞,一遍遍提醒下一世要做的事,防止忘卻。”
原本玄妙的事情,被姜玠突然用科學的角度解釋了一下,莫名變得荒誕了起來。
珠玉又想起了當時天辰提到過的關于記憶的話題,暗自記下了這事,嘴上還不忘調笑道:“那你當時,念的是我麼?”
“當然,”姜玠擡頭,視線直直撞進她的眼底,“誰能想到你又給自己做了個假名。我一通好找,查來查去就是一張鐵打的死亡證明,還好一直沒放棄,才誤打誤撞地在蒼郁相見了。”
天家還是有自己的途徑和手段,僞造個身份和證明也不是什麼難事,現在銷毀掉當時的謀算,重新拿回真正的名字也未嘗不可。
珠玉又問:“那他們,當時為什麼要在你破土的時候動手?”
風辛金聽得愣住了,他隻當這兩人是後期發展起來的合作關系,全然不知還有這樣的前緣。姜玠為何要找她?而且姜玠前一世下葬的時候,珠玉還有好久才會出生吧,怎麼就知道名字了?
姜玠放在膝上的拳頭攥了攥:“無啟長生,卻不知因何才會長生。我……累了,想結束這樣看不見盡頭的人生。那時你們天家人找上門來,說有一後輩,人名‘珠玉’,若我佑之,便可解我之困。我自然是願意的,我想要一個答案。可是他們反對,因為害怕,怕無啟的秘密一旦揭曉,他們便在長生的路上有了阻礙,才要攔我。”
他的手上捏出了一枚薄薄的菱形貼片,上面的花紋間隙還有沒來得及洗淨的血漬。
“無啟在地底時,旁人是殺不死的。唯待破土後,以隕鐵擊之,不在傷口大小,皆可殒命。要不是……當初他們反對地那麼激烈,我是知道有人會對我動手的,入土前還留了後招。隻是沒想到,他們連普通人都下得去手。那孩子當初被趙家救下,破土那晚,要不是他當時撲身上前,我現在或許還被埋在地下。”
那孩子,自然隻可能是趙誠。
風辛金恍然。怪不得當初剛到趙家村的時候,姜玠說起,要不是趙誠,他早就死了。
那麼當時,在地底牆壁上的那四顆心,重複着姜玠的名字,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殺身之仇?
珠玉豎起三根手指:“可是,我沒算錯的話,當時有七個人吧,死了四個,不還有三個嗎?沒問題嗎?”
姜玠把她無名指摁了下去:“還剩兩個,不過問題不大。”
無啟在地底時,像在母親肚中一樣,土壤會充當臍帶的作用,供給以養分。而最後一步,便是“點睛”,眼睛長好時,才是無啟破土之日,“臍帶”的作用随之消失,不及時出來,也是有窒息風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