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不同于普通人,無啟成型,并不如同一般嬰孩樣軟弱無力,年紀雖小,力氣和心性已經形成得足夠完整。
因此他剩着一口氣爬出來的時候,是趙誠飛身一躍,打亂了族人一擊即殺的計劃,還順帶刺傷了那老人。他那時記得最清楚的是要找“天珠玉”,但和族人的分歧顯然也很難忘,因此在電光火石間就想清楚了發生了什麼,那枚菱形隕鐵被他接在手裡,幹淨利落地處理了那兩個穿着工作服的和其中一個少年。
一早就僞裝成啞巴外姓人、隐藏在村裡的啞巴李,那會也顧不上裝了,拉着女子說,必須先撤。
姜玠剛出來,新的軀殼已經用到了極限,趙誠也隻是個普通人,因此隻能放任他們帶着同族的軀殼開車逃離。
外殼一旦被損,就成了困住心的枷鎖。
所以當初埋葬四顆心的地方,定然不會離事發點很遠。隻是西北地區,本就地廣人稀,要靠兩個人徒手挖,不知道能挖到猴年馬月去。
好在他知道這一輪的周期,遇到珠玉後又幫他算好了位置,隻需要照着去找就好了。
按理說自己或許也活不到一百二十歲,但終歸是親眼見到才比較放心。再說,姜玠重新将他們埋葬的時候,還公平公正地一顆心補了一刀,将那些新生出來的血管剔除了去。
一視同仁,小玠到時候還能多幾個同齡人呢。
實在是自己下完手都覺得離譜的程度。
珠玉也就明白了,他們行事謹慎,怎麼能不留人看管。
剛才的故事,提到的人無名有姓,風辛金縷不清,便又問:“那剛才故事裡的男子,是你嗎?”
姜玠看了他一眼。風辛金因為珠玉在的緣故,也不怕他了,底氣十足地回看時,才察覺那種目光,包含的情緒很複雜。細看去,有濃重得化不開的悲傷,算得上年輕的面孔上,透出種不符合年紀的滄桑和凄然。
姜玠說:“是我的弟弟,姜珏。你見過的,就在溶洞中。”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同族。
那個叫姜珏的,臨終前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讓姜玠這幾天這麼低沉,風辛金并不知曉,隻是嘴比腦子快,還沒想清,話就已經倒了出來:“故事裡的那個女子又是誰?”
“是我們的阿姊,她一向行事肆意随心,偏偏小珏又最信她的話。叫他留他便留,讓他死他便守到了死。”
姜珏的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清了,要細聽才分辨得出,但忽然想起了什麼,像沉睡中突然驚醒一樣,又帶着怅然的笑,補充了一句:“沒事的,待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會帶着秘密徹底睡去,他們用不着害怕的。”
累了。
姜玠不是多言的人,一晚上提了兩次,他累了。
其實過得很是辛苦吧。
珠玉突然就有種酸澀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應該會覺得孤獨。一個人死而複生,等到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相熟的普通人早已不在,甚至和他們相處的記憶都可能會丢失,也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家庭。原本同根生的族人不理解自己,還三番五次要斬草除根,那麼存活于世的意義究竟是什麼呢?
珠玉活得向來潇灑。
哪怕之前頂着一個捏造的身份,還要時時提防天辰及他背後的東西,她也過得自在。
頭頂懸着一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的刀又怎麼樣呢?縱使算到了前人已經給自己鋪了條路,在那個人還沒出現前,珠玉也從沒想過束手待斃。
她有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時給煙女找些小鬼小怪作果腹的口糧,怎麼不算是一種韬光養晦呢?
命運牽連錯綜複雜,如蛛網般千絲萬縷,她便如同蜘蛛,在每一條線穩穩落下自己的棋子。
她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
珠玉沒有思索過,但此時隻覺得一股悲涼湧了上來,便欠身将姜玠輕輕拉過來,環着他的腰緊實地擁了一下。
“沒事了,接下來的路,我們會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