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惟光盯着喬賢看了良久,并未瞧出什麼異樣來,便知道他這番話未曾造假。
他将目光又移到案幾上的碧湯茶碗中,沒有就着喬賢的話繼續問下去,反而提起了李氏三兄弟。
“他們從青州府過來,路途迢迢也不易。平日裡生活上你們也多照應一些。”喬惟光看向趴伏在榻上的孫子,“這幾日你在家中,反正無事,我看不如就和你這幾個表兄弟讨教讨教學問。你現在既然都能流連私寮暗館了,我想是來年定是能下場應試了,既如此,索性也叫我們見識見識你的學問。”
說罷,他看向喬正,“聽說杉哥兒明年能下場應試了?”
喬正微微颔首,“舅兄來信是這般說。杉哥兒這次進京也是舅兄聽聞聶先生在此,想讓杉哥兒請教聶先生的制藝一道。”
“你心中有數便好。甯遠那裡你自己去走動。”喬惟光輕敲了敲案幾,思忖道:“明日我下衙早些,家中也有好些時日未曾在一起用過晚食了。明日便在花廳好好擺上幾桌,正好也為衫哥兒他們接風洗塵。”說罷,喬惟光拂了拂袍擺,起身離開。
喬賢朝榻上看了一眼,出聲叫住了喬惟光,“重節這裡……”
喬惟光打開房門,并沒有回首看他們,“既然性子還不定,便借着這傷勢好好在家裡歇上一陣。陸恒那裡,老二你親自去吧,省的他不放人。”言罷,衣袖一揮,袍擺撫過門檻,人便沒入了夜色中。
喬德打了哈欠,他掩着嘴巴道:“二哥,三哥,爹都已經走了,節哥兒這事兒也已然有了章程,我就不在這裡磋磨時間了。回去我還要看看重靜的功課呢。”他朝兩人拱了拱手,“這就走了啊。”
室内落了一片清淨。夜色濃重,微風撫過,庭内樹葉簌簌作響。
喬賢視線在喬正和喬重節之間溜了一遍,他輕咳了幾聲,打破室内凝滞的氣氛。
他對喬正道:“二哥,要不坐下喝點茶?”
喬正闆着一張臉,看向喬重節,“喝茶?我看是喝些酒才對!我倒是想知道那私寮暗館裡頭到底有什麼美酒佳肴能将你哄了過去!”
喬重節大氣不敢出,他雖然在喬老夫人面前說的硬氣,但真與喬正面對面碰上,他還是不敢捋其虎須的。
喬賢雙手交叉,攏進袖子裡,閑閑地看着這副教子場景。其實他私以為他二哥的口才還是差了些,重節若是他兒子,他罵起來定是會讓他後悔從娘胎裡出來。
但他又不好當着重節的面兒教他二哥教子,就這般看了一會兒,心裡實在難耐,覺得自己沒有用武之地,偏生喬正罵人的話車轱辘就那麼來回兩句,他無聲地歎了聲氣,走到門邊,揮了揮手招來守在不遠處的貼身伺候的小厮。
“去,叫廚房備幾個下酒菜送過來,順道回院裡把我那兩壺燒白拿過來。”
小厮應聲領命而去。
喬賢倚在門邊看了一會兒天邊懸挂的明月,直到廂房内訓斥的聲音停下,他才施施然地回轉身子,向屋裡走去。
“重節,你告訴三叔,那私寮是誰帶你去的?”
喬重節焉頭耷腦道:“馮俊和姚重昌說那地方清淨,隔着不遠的巷子就是到京都來備考的學子賃住的地方。國子監的學子也常去,一來二去大家都聚在那裡。”
“那你去那裡為着什麼?”喬賢别有深意地掃過喬正,轉而又看向喬重節,輕聲道:“難道隻是為了和友人們交流詩文?”
喬重節面帶難色,嘴唇蠕動了幾下,話始終含在喉嚨裡不吐出來。
喬正先前已經接收到喬賢的眼色,現下便立馬出聲喝斥,“你還愣着作什麼,難道你三叔還會害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