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掃廁所的任務說簡單很簡單,可說困難也困難,簡單在于廁所很小,三兩下就打掃完了,困難在于裡面的蹲坑是通的,一條直線從前到後,要想把廁所沖幹淨,需要接很多桶水站在第一個蹲坑旁往裡倒,讓水經過後面幾個蹲坑,再掉進最後一個蹲坑的洞裡。
用華中學生們通俗易懂的話來說——
就是沖屎。
陳江時沉默了,沉默地回到教室,沉默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沉默地從桌箱裡摸出下節課要用的書本。
沈俊清見狀,難得問了一句:“怎麼了?”
陳江時抹了把臉,略微回神:“沒什麼。”
沈俊清沒再多問,繼續安靜地做題,隻是當他下午看到寫在黑闆邊上的值日安排時,那份安靜就維持不住了。
與此同時,教室裡也有些騷動。
“打掃廁所?我靠,搞沒搞錯,居然是我們打掃廁所。”
“完蛋,這次要和屎打交道了……”
“不是抽簽決定的嗎?我們班上誰去抽的?這手氣也太背了吧,十幾個地方,剛好就把廁所抽中了。”
其中袁孟的聲音最大。
“要說還是我們學習委員厲害,上次打掃後山的樓梯,他掃帚還沒拿到手上,嘴巴就開始抱怨了,這次親身出馬,果然不同凡響,立馬抽到一個大的,廁所好啊,沒人敢抱怨,嘴巴一張,臭味兒就鑽進去了。”
坐在袁孟前排的女生一臉嫌惡地回頭。
“袁孟,能不能别說得這麼惡心?你自己還躲廁所裡抽煙呢。”
袁孟兩手叉腰,理直氣壯地說:“我說得惡心而已,哪兒比得上學習委員,他害得我們連沖屎這麼惡心的事都得捏着鼻子做。”
說完,轉頭沖陳江時擡擡下巴。
“是吧?江時。”
陳江時雙手抱胸地坐在椅子上,臉色還算平靜,但也跟着吐槽一句:“他的手也是夠臭。”
打掃廁所的任務有倆,一個是一至三樓,一個是三至六樓。
十八分之二的概率。
袁孟說得沒錯,羅彥林确實厲害。
前排,羅彥林裝模作樣地收拾桌箱,幾乎埋到胸口的臉已經紅透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羅彥林很委屈,小聲向錢棠抱怨,“他們以為我就想抽到廁所嗎?打掃公共區域是全班輪流着來,我還不是要去。”
錢棠還是撐着下巴的姿勢,不過在玩手機,其他人都是偷偷摸摸地玩,隻有他光明正大地玩。
片刻,錢棠慢慢反應過來,瞥向羅彥林。
羅彥林擡起腦袋,眼眶發紅地望着他。
就這麼對視了快半分鐘的時間,錢棠突然開口:“你也知道抽簽這種事很随機,是好是壞都沒辦法自己決定。”
羅彥林雙眼一亮:“所以我……”
“所以你為什麼上次要責怪陳江時呢?”
“……”
“你看,現在回旋镖不就紮在了你身上。”
“……”羅彥林的眼神從明亮化為黯淡,沉默許久,幽幽地說,“我還是你的朋友嗎?你怎麼幫着陳江時說話?”
“我隻是在客觀地分析事實。”錢棠說,“如果上次你沒說陳江時,現在袁孟也不會這麼說你。”
“好啦,我知道了。”羅彥林抽出課本放到桌上,不想再聽錢棠說這種話。
錢棠看他這副反應,立馬閉上了嘴。
羅彥林假裝忙了一會兒,借着起身接水的功夫,他偷偷打量錢棠。
錢棠似乎完全不受剛才的尴尬氣氛影響,已經收起手機,在看下節課要用的資料書,垂下的眼睫擋住了他那雙漂亮的眼珠,他的嘴唇輕輕合着,臉上沒什麼表情。
羅彥林心裡酸酸澀澀,着實不太好受。
他想到袁孟對陳江時的态度,又想到錢棠對自己的态度,以前他總覺得袁孟和陳江時蛇鼠一窩,對人不是事,他的朋友一定不能像他們那樣喜歡站隊,要有原則性,要會判斷是非曲直。
如今錢棠很合他的意。
錢棠從a市來的,家境優越,成績優秀,幾乎是條獨狼,在學校裡的朋友都很少,更不會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
而且錢棠對事不對人,即便面對他的抱怨,也不會一味地偏袒他。
哪怕剛才他是真的想要錢棠為自己說上幾句話。
算了。
他想要的不就是這樣的朋友嗎?
接完水回到座位上,羅彥林調整好了心情,他看了一眼黑闆上方的挂鐘,主動對錢棠說:“要上課了。”
錢棠嗯了一聲,他自然察覺到了羅彥林那點小别扭,但對方已經想通,他便沒說什麼。
“打掃公共區域的任務是怎麼安排的?”錢棠問,“按照座位安排還是按照學号安排?”
“按照學号。”羅彥林說着,蓦地想起什麼,“對了,你的學号是不是排在最後一個?”
“對。”錢棠說。
他是轉學生,學号當然排在最後,而且班上的學号不是按照成績排的,是按照高一下學期分科後的報名順序排的。
“那你完了。”羅彥林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錢棠揚眉:“怎麼?”
“陳江時和袁孟的學号在你前面,你十有八/九和他們一組。”
周末一過,從周一開始,高二年級的學生們就要利用每天的課餘時間把各自負責的公共區域衛生打掃幹淨。
班長特意從姚志剛的辦公室裡打印了一張值日表,把每個人值日的時間寫得一清二楚。
袁孟擠到黑闆旁看完值日表,回來後的表情十分不悅。
“有兩點。”袁孟說,“第一,我們每周四的早上做值日,也就是說未來兩個月,我們每周四都要提前半個小時來學校。”
“第二呢?”陳江時問。
“第二。”袁孟說到這裡,胖乎乎的臉往下沉了沉,“少爺和我們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