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忻瀾到底沒有問出那些書是怎麼回事,畢竟孩子大了,做弟弟的不想說當兄長的也不能管的太寬。
不過他的好奇心很是有限,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什麼也不及喝酒睡覺重要。
因此這些個事情并沒有困擾他太久,他大約是真的有點沒心沒肺,睡幾覺就忘的差不多了,轉眼又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混子。
就這麼混來混去,修仙界迎來了三十年半甲子的仙盟大會。
仙盟大會将于九月中旬在芙蓉仙島舉行,此前有一段為期一個月的試煉日,從仙門衆家到各道散修皆可參加。
參加的方式也很簡單,試煉者隻需就近領取仙盟大會特制的收妖袋并與收妖袋建立專屬聯系即可,到時與仙盟大會英雄榜相關聯的收妖袋便能實時記下試煉者的收妖除魔情況。
仙盟大會的九州法陣将通過對試煉者所收妖魔的品級進行實力評定,達到一定層級的試煉者便可進入英雄榜排名。
也就是說,并非所有試煉者都有資格上英雄榜,當然試煉日的英雄榜排名并不能完全代表最後結果,如果有足夠的實力,就算不參與試煉日,單隻參加仙盟大會依舊有機會翻榜。
不過對于剛剛嶄露頭角的小仙修而言,按部就班進行仙盟試煉是進入英雄榜排名最有保障的方式。
岑子宴和叢苋都按時參與了試煉日,最近一個月皆在四海奔波。
自入夏到初秋,蒲忻瀾多半時間都在睡覺,隻偶爾會上峰頂看看山澗修煉場外門弟子修煉劍陣,隻不過近一個月來仙門弟子們都參加仙盟大會試煉日去了,山澗的修煉場便冷清下來,蒲忻瀾瞧着空蕩蕩的修煉場也覺得無趣,隻好卧在竹籬笆圈的小院裡的樹蔭下打盹消磨時光了。
秋日裡的一個晌午,蒲忻瀾巡視完瓜田去巡視菜園,然後就在黃瓜地裡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偷瓜賊。
蒲忻瀾撿起一個石子就朝那人砸了過去:“呔,哪來的混小子敢在我的山頭偷黃瓜!膽子不小嘛!”
石子正好砸在那人的頭上,那人被砸得縮了一下腦袋,緊接着那人轉過了身,手裡拿着根啃了一半的黃瓜,對蒲忻瀾憨笑道:“師伯。”
蒲忻瀾愣了一下,他打量着黃瓜地裡穿着一身洗得發白、打着補丁的粗布衣衫,戴着破破爛爛的鬥笠的人影,好半晌才把眼前不修邊幅的身影和記憶中清雅娴淑的女子重合到一起,他毫不掩飾地驚訝道:“意遲?你怎麼在這?”
眼前這個形容恣意的女子便是喻逍漓的大弟子,江意遲。
江意遲把半根黃瓜叼在嘴裡,又從黃瓜架上摘了根黃瓜,用手掌将黃瓜皮上的果刺捋了下來,遞給蒲忻瀾道:“師伯來一根——我剛回來,太渴了,正好路過這兒就順便來摘倆黃瓜吃。”
蒲忻瀾接過黃瓜,“咔擦”咬了一口,點了點頭道:“你這是逃荒去了?怎麼搞成這樣?”
江意遲一邊把鬥笠背到了背上,一邊笑了笑道:“差不多吧,我在黃河以北墾荒,那一帶生活是艱苦了些。”
“呀,行,很行!”蒲忻瀾滿是贊許地道。
江意遲三兩下把黃瓜吃完了,她左右看了看,而後道:“有酒嗎?”
“有,走走,”蒲忻瀾正愁一人飲酒無趣,他對大師侄招招手道,“師伯正好再給你炒倆菜。”
*
蒲忻瀾把冰在山泉裡的酒壇撈了出來,他本打算給他這個看起來飽經風霜的大師侄做幾個好菜的,但江意遲說不用麻煩,他便拌了兩道涼菜下酒。
兩人在小院的樹蔭下支了張桌子。
“你師尊知道你回來了嗎?”蒲忻瀾問道。
江意遲道:“知道,我回來前給師尊傳了信。”
蒲忻瀾沒有急着喝酒,隻淺淺抿了一口,他與江意遲碰了下酒盞,委婉地問道:“就你一個人回來的?”
江意遲豪爽地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拎起酒壺倒了一杯,她明白蒲忻瀾的意思,并不怎麼在意地回答道:“是啊,我也好久沒有見過令白和令青了——這酒還是熟悉的味道啊,師尊釀的?”
蒲忻瀾道:“我也就喝得慣你師尊釀的酒——你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令兒們估計也快回來了。”
江意遲一杯接着一杯地把酒當水喝,她若有所思地道:“他們應該會回來,仙盟大會就要開了,他們要去的話肯定會回來。”
蒲忻瀾見江意遲一連喝五六杯酒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盞,懷疑他們喝的不是一種東西,他不信邪地一口悶了半杯酒,清酒穿腸過的瞬間他感覺那半杯酒跟着灌他腦子裡去了。
“你是真渴了。”蒲忻瀾對江意遲道。
江意遲給蒲忻瀾斟滿酒,笑道:“我喝烈酒喝慣了,現在再嘗這酒确實淡了許多。”
“哎,對了,”蒲忻瀾道,“你見過岑子宴了嗎,就是你那個小師弟?”
江意遲點頭道:“見過兩回,那小子真是個修仙的好手,天賦極高,根骨極佳,假以時日說不定能登頂人極。小師弟瞧着脾性和師尊很像,就是人腼腆了些,可能也是跟我不熟吧。”
蒲忻瀾舉杯和江意遲碰了碰酒杯表示同意:“過于腼腆了,說兩句話就臉紅,你師尊可沒有這毛病。”
“嗯……啊?”江意遲直覺這話不太對勁,“經常嗎?”
蒲忻瀾有點酒勁上頭,他扶着腦袋看着對面的大師侄道:“也不是,有時候吧,可能我跟他也不太熟,他正長身體的時候我跟他有十多年沒見過。”
聞言,江意遲放下了酒盞,她一錘桌面道:“我說怎麼這幾次回山都不曾見過師伯,若讓我碰見那殺千刀的玩意兒,我一定宰了那孫子!”
蒲忻瀾被震得腦袋一滑,差點掉到桌上,他“嘶”了一聲,道:“我說你們别對我太好,一個兩個的都要替我報仇,我比那皇家受寵的小公主還小公主是吧?”
江意遲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她道:“在我們眼中,您就堪比那皇家小公主。”
“江意遲,你這麼說話我真的會打你。”蒲忻瀾仰頭悶了第二杯酒,而後将手一伸,“滿上。”
“我說笑的師伯,”江意遲讪笑道,她給蒲忻瀾的酒盞倒上酒,“最後一杯了師伯。”
“你倒是還記得清楚。”蒲忻瀾拿起筷子,吃起了下酒菜。
江意遲笑道:“我還記得當年您教我喝酒,被師尊發現以後,您和師尊還吵了一架。”
“唉别提了,和喻逍漓吵架一點意思也沒有,”蒲忻瀾興緻缺缺地道,“他……唉算了不提了。”
“怎麼了這是?師尊惹您不高興了?”江意遲有些好笑地問道。
蒲忻瀾的眼睛裡蒙上了酒意,他低頭抿了兩口酒,搖了搖頭道:“喻逍漓背着我藏人。”
聽着如此驚悚的話語,江意遲的笑容僵在了嘴邊,她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打起了顫:“啥玩意?”
“你這哪的口音?”蒲忻瀾擡眼看她,“跟吃了一嘴胡子似的。”
江意遲:“……”
“師尊收徒了?”江意遲問,除此之外她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跟“藏人”有關系,她記得她的師尊繼收了小師弟為徒之後已經好多年沒收過徒了。
蒲忻瀾對江意遲伸出兩根手指頭:“如果他有八條腿的話,這件事的可能性将會是闆上釘釘!”
聽了這句話,江意遲露出一個彬彬有禮的微笑,好了,她知道了,對面這個正在胡言亂語的男人是她的師伯,并且他喝多了。
“師尊是蜘蛛精嗎?”出于禮貌江意遲還是玩笑似的回了一句。
但蒲忻瀾接下來的話讓她恨不能當場失聰。
“不,”蒲忻瀾搖了搖食指道,“他是王八精。”
幾乎是同一時刻江意遲扭過了頭:“我什麼都沒聽見。今天天氣真好。”
“師尊。”
“王八蛋。”
江意遲感到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她站了起來,對着信步走過來的喻逍漓行了一禮,默默退到了一旁。
“師兄。”
“王八蛋。”
喻逍漓:“……”
江意遲:“……”
“師伯……”
“王八蛋!”
江意遲:“……”
喻逍漓:“……”
可能他隻是鐘情于王八,并沒有對任何人有偏見,所以,現在誰來都得是王八蛋。
喻逍漓張了張口,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不打算開口了,玉靈峰的喻長老不想當王八蛋。他坐到蒲忻瀾的對面,拿起一隻酒盞跟蒲忻瀾握在手中的酒盞碰了碰。
蒲忻瀾的目光順着那隻手看向對面的人,他揉了揉眼睛道:“我喝多了。”
喻逍漓點了點頭。
“你長得怎麼那麼像喻逍漓?”蒲忻瀾擡起手掌在喻逍漓面前搖了搖。
喻逍漓微微一笑。
“咳,師尊,”江意遲小聲道,“要不我先回去?”
喻逍漓對着江意遲點了一下頭。
江意遲對着兩人辭了一禮,随後馬不停蹄地禦劍飛走了。
“喻逍漓。”蒲忻瀾撐着臉看着眼前人。
喻逍漓正準備應聲,誰知蒲忻瀾又道:“沒你長得好看。”
喻逍漓:“……”
“你要不要回屋睡覺?”喻逍漓道。
“不不不……”蒲忻瀾連連搖頭,他喝了酒盞裡剩下的酒後站起了身,走到了樹旁的藤搖椅前,既而轉過身向後一倒,不偏不倚地倒進了搖椅裡,用力過猛以至于差點把搖椅翻過去,“我睡這裡……”
喻逍漓吓了一跳,忙上前按住了藤椅的把手。
“你……”蒲忻瀾皺着眉看着喻逍漓,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麼,但很顯然他糊裡糊塗的腦子并沒有想通什麼,他掙紮了一會就放棄了,“我睡一會給你睡……”
喻逍漓:“……”這話可以這麼說嗎?
他看着蒲忻瀾閉上了眼睛,便松開了藤搖椅的把手。蒲忻瀾在藤搖椅輕搖慢緩的起伏中很快就睡着了。
他進屋拿了一張薄毯蓋在了蒲忻瀾的身上,随後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物什,輕輕地放在了蒲忻瀾的腿上,他瞧着蒲忻瀾恬淡安靜的睡顔,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
“本想着過來陪你喝酒的,既然意遲同你喝了,”喻逍漓頓了頓,目光落到了蒲忻瀾的臉上,他俯下身,一手撐着藤搖椅把手,一手将擋在他面龐上的發絲撥到了耳後,“我改日再陪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