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被批評,下意識提前找補:“哥,考試的時候我卷子沒寫完.....時間不夠了。”
“呃,其實是複習錯了章節...”
“好吧...其實是寫着寫着睡着了……”
她聲音越說越低,連帶着小腦袋瓜,都快垂到茶幾下面了。
苦唧唧說完,“你不要告訴伯父伯母好不好?”
“求你了……”
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陸庭洲很想問她。
這是嗎?
坐得離他這樣遠,難道他會吃了她?
太安靜了,得不到回應的程不喜還巴不得他批評她幾句呢。
随着擡手的動作,手腕暴露出更多,程不喜記得他之前腕上一直佩戴的都是那塊江詩丹頓的陀飛輪6000V,钛金屬的限定款,半透明的藍色漆面表盤,雖然是漆面但肉眼瞧着和純種的藍寶石沒什麼區别。
接近兩百萬的東西昂貴驚人。可今天卻換成了小牛皮的寶玑,有些意外——兩者都有陀飛輪就是了。
印象中她哥就沒有低于6位數的表,且一個賽一個的優雅老錢。
“哥,”她突然間的詢問再度打破了這份靜谧,帶着點自然的疑惑,“你換手表了嗎?”
不過是随口一問,可大哥卻硬生生腦補出長串的因果。
他垂眼,不經意也看向自己的手腕,眼神裡掠過一絲極快的東西,像平靜湖面被風吹過,瞬間起了漣漪。他喉結微動,像是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視線對上她的眼睛,那裡面純粹幹淨,沒摻雜别的什麼東西。
他沒想到她會注意到換了手表。
自打倆人之間鬧掰,有了嫌隙,到現在他一直以為妹妹對他的關注僅限于必要的家庭層面,就像關心一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沒有血緣關系的兄長那樣,客氣而疏離。他換車,她可能過很久才會發現,他換助理,她可能壓根不會過問,别說換手表這種私人又極其微小的細節,他從未期待她能察覺。
可是此刻平衡卻被打破了。
她被他看得有點莫名,眨了眨眼。
她疑惑的原因僅僅是想知道為什麼突然更換手表,是之前那個壞了還是單純想換新的?僅此而已。
這念頭在她腦子裡打了個轉,就像水面的氣泡,噗一下,自己就破了。她隻是覺得有點新鮮,覺得好奇,這塊新表和他這個人到底哪裡更貼合了一點?以至于會放棄之前那塊——明明就很喜歡之前那塊啊。
大哥卻完完全全地會錯意了。
天真以為她很在意他,嘴角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幾不可察,眼底深處浮起一點安靜的亮光,像深冬夜裡驟然燃起的小簇火苗。
他沒說話,隻是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攤開,指關節嶙峋清晰。
程不喜從小被他教養,習慣性地把手放上去,他順勢握住,手指收攏,指腹帶着熟悉的溫熱力道,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又用另一隻手的指尖撚了撚她柔軟的耳垂。
辦公室很靜,隻有樓外模糊的市聲。
他手指的溫度和那一點撚動的力度,清晰地印在皮膚上。
“原來,不是卷子太難。”
“而是睡着了壓根沒寫?”
程不喜聽見他說。
腦子嗡的一下。
呃,這算不打自招了嗎?
好歹毒的居心。
-
這兒是CBD,中央商務區。
北城的CBD原先不長這樣,是一大片舊工廠,三十年前這裡還叫‘大北窯’,遍地機床廠和儀器廠,煙囪裡沒日沒夜地冒黑煙,空氣中似乎都漂浮着滿滿的機油味道。而如今用‘天翻地覆’這個詞兒形容再貼切不過了。萬丈高樓拔地而起,一躍成為亞洲最頂級的金融圈中心。
當機油和鐵鏽味兒成了金錢的銅臭味兒,當破舊廠區搖身一變成為全球資本的彙聚之地,這裡也成了無數人都遙不可攀的另一個世界。
全球第七、亞洲第二的商務區名号不是吹的,七平方公裡的土地上擠着上萬家外資名企,跨國公司的亞洲總部占全北城一半以上。随便走進一棟稅收過億的寫字樓,電梯裡擦肩的,就可能是普華永道的審計師,或是克諾爾集團的高管。他們用德語打電話,轉身又用京片子催促冰美式咖啡。
此刻,AMH集團大廈内部,多部高速電梯無聲且迅捷地上上下下,走道寬闊筆直,連接着各個區域,人流有序地湧入湧出,有人抱着厚厚一摞招标文件,紙張邊緣印着紅色的碩大鋼印,有人胳膊夾着平闆電腦,嘴巴也沒歇,握着貼耳的手機,一邊大步流星一邊低聲快速說着什麼。
一切都似乎在和往常一樣高效且有序的運轉。
可當得知萬怡領着一個女學生模樣的姑娘進入專梯,還一路前往董事長辦公室,最後把人送到後,大秘書居然還是哈着腰走的——這件事猶如滾燙的熱油濺入平靜的水面,一時炸起千層浪花。
整個樓層表面維持着平靜且忙碌的工作狀态,實際私底下早已沸騰不歇。MSN彈窗、微信小群、甚至擦肩而過的瞬間都在隐秘的傳遞、發酵,仿佛每一個隔間都成了小小的信息基站。
“誰啊那是?新招的實習生?人事沒通知啊。” 格子襯衫的男同事用氣聲問。
“不像,” 鄰座的女同事飛快地瞥了一眼頭頂,“什麼實習生能讓萬秘親自帶?還直接進了董事長專梯??”
……
午休時間剛到,茶水間瞬間就被填滿了。咖啡機和微波爐的噪音成了最好的掩護。officer們端着杯子,看似随意地聚攏,目光卻心照不宣地交換着,空氣裡彌漫着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絕對關系匪淺。” 一個穿着精緻套裝的女主管抿了口咖啡,眼神銳利,“陸總什麼時候用那種眼神看過人?我在這兒五年了,頭一回見。”
“小情人?” 旁邊一個年輕些的女孩大膽猜測,聲音裡帶着八卦的刺激感。
“不像,” 另一個男同事立刻反駁,他今天離董辦門口最近,看得最真切,“那姑娘年紀不大,穿着打扮……太普通了,不像那種關系。倒有點……” 他皺着眉尋找合适的詞,“有點…不自在?反正不像來攀高枝的。”
确實不是來攀高枝的,是考試睡覺挂科來這兒挨罵罰站的。
“私生女?” 角落裡傳來一個更小聲也更石破天驚的猜測。
這個詞一出,整個茶水間陷入幾秒詭異的寂靜,随即嗡嗡聲更大了,大家交換着震驚又覺得并非絕無可能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