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沈穆的苦肉計沒才奏效了短暫的幾日,就有大麻煩找上了門。
三日前,趙珩下诏,将大皇子冊封為太子,掌監國大印。
此诏令一下,朝中有人歡喜有人愁。大皇子不比太子,長久以來都以賢德示人,朝中大多數臣子都對他贊賞有加。
隻有白太傅,感到了深深的憂慮。那日,他将沈穆叫到府上,為兩人擺了一大壇子花雕酒。
“老白這是怎麼了,近日總是多愁善感的。”沈穆坐在對面,端着酒杯笑道。
白憲貞唉聲歎氣,道:“你覺得大皇子此人,如何?”
“扮豬吃虎,心計頗深,陰險狡詐,深藏不露。”沈穆總結道。
“說的不錯。我在國子監教書多年,衆皇子的性情我最熟悉。二皇子趙琛并沒有世人認為的那樣無惡不赦,而大皇子,也遠沒有世人以為的那般賢德。”
白太傅緩緩道:“此人能忍耐幾十年,而不露出馬腳,便着實可怕。一旦得勢,釋放其心中欲望,隻怕天下都要為他的瘋狂陪葬。”
沈穆想了想,猜測道:“但大皇子比太子睿智聰穎,若他心懷抱負,也許能成為一代枭雄。”
“你久在邊疆,對京中幾位皇子了解不深。”白太傅搖頭道,“此人,要麼是一代枭雄,要麼,就是罕見的大昏君。”
白憲貞道:“我且問你,古往今來,像這樣隐忍不發,處心積慮謀得皇位的帝王,你能想到哪個?”
沈穆想了想,道:“隋炀帝,楊廣?”
白憲貞滿意點頭,“不錯,還算沒把自幼學的東西都還給我。”
沈穆卻深深皺了眉,“若是如此,他非得把這國給敗完了不可。”
白太傅道:“如今你深得陛下信任,陛下命你為四個輔政大臣之首,你若是不同意立儲之事,大皇子就一時成不了氣候。”
沈穆道:“師父不是一直教導學生,萬不可涉及儲位之事麼?”
“今時不同往日,我昨夜問了《周易》,得出的乃是‘水山蹇’。”
沈穆笑道:“您看着我做什麼,您知道的,學生自小就不信那玩意。”
“哼,周易上通天象,玄妙精深,你個臭小子竟不願學,提起這個我就想揍你。”白憲貞罵了句,解釋道:“水山蹇,上卦為溪流河水,下卦是巍峨大山,大山之上為泉水,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湧動,山勢起伏,險惡環繞。此乃大兇,明白否?”
“明白了。”沈穆道,“您是說,大皇子就是這水下之山,笑裡藏刀,陰險至極?”
“然也。”
“難得這周易對了一回學生的口味,”沈穆笑道。
白憲貞:“老師今日來,就是想請你上書反對立儲之事,能拖一日是一日,也好讓朝臣們有時間看清那大皇子的真面目……”
“不行,”沈穆道,“學生正打算明日啟程去浙江,看望我那小侄子呢,臨了您給我安這麼一大活兒,您可真是我的親師父。”
“再說了,學生前幾日剛跪了一天一夜,好容易消除了陛下的嫌疑,我那膝蓋骨至今還發軟呢!如今再大張旗鼓去幹涉立儲之事,那我不前功盡棄了麼?”沈穆啰啰嗦嗦道,“您老也知道,我家婉兒還沒嫁人,我那二弟剛有了兒子,我自個還沒娶媳婦,您可别把我往火坑裡推。”
沈穆語氣雖開玩笑,卻是話糙理不糙。白憲貞心知他說的在理,歎了口氣道:“我自然不願把你往火坑裡推,可如今朝中能說得上話的,也就你一個了,你若置之不理,難道任由大皇子登基後,糟蹋咱們祖宗的江山麼?”
“……”
沈穆喝了口茶,沒說話。
次日,沈穆上書,反對立大皇子一事,理由是大皇子涉政經驗不足,需假以時日觀察曆練後方能擔任儲君大任。他在朝中位高權重,這一封奏疏下去,皇帝雖不悅,卻也不好駁了他的面子,便将立儲之事暫時壓了下去。
太子掌權之時,曾給大皇子按了不少罪名,但大都是有名無實,沈穆便托張忠祥暗中搜羅證據,盡力弄清楚大皇子的底細,看他究竟但不擔得起這賢睿之名。
怎料,意外先發生,就在沈穆上書反對的三日後,一封禦史大夫彈劾沈穆的奏疏,遞到了朝堂之上。
那奏疏是兵部尚書陳大人聯合禦史台的官員一同上奏的。
内容是指控沈穆在并州私購銅礦,暗中鍛造兵器,意圖謀反。他們不知從何處找來幾個礦工,他們聲稱是受了沈穆之命,在青銅山西南側的礦洞裡私運銅礦,打造兵器,陸陸續續已經有五年。
這消息一出,趙珩頓時震怒——他對于謀反二字,已經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
上書之日,沈穆因頭痛告病在家,并沒有上朝。
他這次是真沒有裝病,他一早就頭痛發作,好比有人用鐵釘鑽他的腦仁。
“主子,要不吃點藥吧?” 老管家擔憂地問:
沈穆搖搖頭,想試着再忍一忍,頭幾次發作,若是能扛過去,以後或許就不那麼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