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總舵笑道:“這第一道禮嘛,江會長吩咐了,秋燥露重,這是我們江會長特地給諸位準備的調養品,嘗嘗吧?”
有人問道:“這是牛乳?”
葉可甯哈哈一笑:“這可比牛乳金貴不知多少倍!”
沈穆摸了摸盞緣,還是溫熱的,他并不動勺,隻道:“江會長贈與的,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隻可惜沈某不好這口,膩得慌,還是給一碗清茶便好。”
“這可是真正的瓊漿玉露,一滴值千金,沈将軍嘗一口又何妨?”那總舵卻不依不饒。
幾番勸說,卻見沈穆臉色隐隐冷了下來,葉可甯隻好道:“罷了罷了,可惜了這等好東西,不合沈将軍的口味,倒便宜了我們這些山野莽夫!”
說罷葉可甯當先順着碗沿抿了一口,其餘幾個江湖首領也都大口喝掉,個個品得有滋有味,砸吧不已。
“這究竟是何物?”一位新上任的小官員瑟瑟問道。
那西門總舵看沈穆自始至終都沒碰那東西,不禁有些可惜。但這也在會長大人意料之中,他按照事先交代的,解釋道:
“你可曾聽聞京城有個奶.子府,專門為後宮皇子皇孫們供應母乳?這可是好東西,延年益壽,不僅孩子喝得,老皇帝也經常喝。先前京城南遷,皇宮内亂做一團,原先的奶.子府無人接管,便被我們會長大人花重金買來了西北,今日托沈将軍的福,江先生特地吩咐,取清早最新鮮的,給在座的各位一人賞一碗。”
聽聞此言,那官員再看着面前的瓷骨碗,已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再看衆人都喝的津津有味,但自己若是不喝,豈不是明擺着跟十三行會長過意不去,隻好默默喝掉。抿第一口,覺得味道雖然寡淡,但略帶甘甜,綿而不膩,果然是上品。
沈穆看着在場一衆七尺男兒,都眯着眼睛,砸吧着嘴,不禁一陣倒胃。但同時他也意識到,西北的局勢果然是天翻地覆了。
這些西北江湖幫派向來蠻橫鄙俗,幹出什麼惡俗的事兒都不足為奇。但那幾位年老的地方官員,卻也不羞不臊,跟風喝了個精光。仕途中人最講究禮儀體面,當衆喝這種東西,大多人都會心有不情願,這群官員卻大氣不敢喘一下,可見是半點不敢得罪這位江會長了。
“果然是瓊漿玉露!”葉可甯看沈穆神色不悅,心中更加快活,添油加醋道:“咱們今兒也算是賺到了,得以享受一回皇家禦用,品一品這滋養溫補的仙物。要說呢,會長大人果然慷慨闊綽……”
沈穆還未說話,忽聽有人拍案而起,咣當一聲将那瓷碗摔了粉碎。
“葉可甯!你莫要狗仗人勢!”
“把我等朝廷命官與你們這些三教九流聚到一起,還敢拿這些下流東西羞辱欽定的西北大将軍,你好大的膽子!”
“你不就是仗着昨日朝廷與蠻子在太原簽訂了議和的條約?張口閉口會長大人,西北人人皆知十三行商會如今已經成了蠻子的傀儡,你不避諱也就罷了,還把這西門叛徒請到酒桌上,你是何居心!你這——你這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葉可甯面沉如鐵,還未發話,他身邊杜雷已經眼疾手快吊起眉,尖聲斥道:“大膽!酒席一團和氣,沈将軍都沒說什麼,哪輪得到你這老東西多嘴?來人!還不快把這瘋老頭給——”
“慢着,”那西門總舵擡手打斷,挑眉看向沈穆,“畢竟是朝廷的人,哪裡輪得到咱們江湖莽夫插手?沈将軍,您看,這人栽贓誣陷,滿口胡言亂語,該如何處置?”
沈穆認出此人乃是雍州的老知州,雍州窮鄉僻壤,這老知州也早被底下人架空,沒什麼實權,經常遭人輕看。
他道:“今夜不談公務,又何來論罪一說?老人家怕是不勝酒力,有些醉了,裴茗,還不帶大人下去清醒清醒。”
裴茗不太放心沈穆一人留在這裡,卻見沈穆态度堅決,也隻好帶人退了出去。
經過這麼一鬧,宴席上氣氛愈發古怪,一場飯吃得膽戰心驚。衆人都知那老知州所言不假,葉可甯和蠻子私通,借着商會的便利販賣鴉片謀取暴利,這都是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但眼下時局不穩,連朝廷都不得不賠款議和,大家也都不得不審時度勢,夾緊尾巴做人了。
葉可甯卻有些煩躁。他心知自己斂了巨财,沈穆到西北後早晚拿自己開刀,今日的酒宴便是來談談探探他的态度。但方才一番言語,隻覺此人雖面上和善,但說話辦滴水不漏,讓人委實捉摸不透,看來絕非善茬。
“看來這第一道賀禮不太合沈将軍的口味。”酒足飯飽後,葉可甯拂着他左邊的小胡子,眼裡滴溜轉着精光,笑道:“将軍莫急,請移步二樓,在下保證,這第二道賀禮定不會再叫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