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年坐在畫室的飄窗上,有些遲疑地看着手機。
卡斯普特是歲年很喜歡的一個小衆畫家。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看到他的畫展。
但是邀請的人又是那個淩宴洲……
好半天,聊天頁面都沒有任何動靜。
淩宴洲料到歲年會猶豫。他之前已經發現了,歲年其實有在躲着他,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來找他。
……小沒良心的。
淩宴洲無奈,卻還是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淩宴洲】:順便告訴你一件好事,是關于柏言正在忙的那個項目的。
淩柏言正在與陸知煜正面對壘,淩宴洲也沒閑着,現在他那邊也快到要收網的時候了。
這次歲年果然很快回了消息。
【歲年】:那就謝謝小叔叔了。
淩宴洲歎了口氣。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隻拿胡蘿蔔騙兔子“把門打開”的黑心大灰狼。
隻不過這隻兔子有點特殊。能讓歲年意動的,也就隻有那個特定的蘿蔔呢。
淩柏言對他來說,就這麼重要嗎?
……
淩宴洲說派了人來接歲年。歲年打開車門,看到坐在後座的淩宴洲吓了一跳。
“小……小叔叔。”淩宴洲這種日理萬機的人,怎麼還親自來接他。
“嗯。”淩宴洲應了一聲。
歲年隻得上了車,略顯局促地坐在淩宴洲邊上的位置上。
淩宴洲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歲年。
雖然每天都派人跟着歲年,但見面了才發現,歲年好像又瘦了些,漂亮的眼睛裡像是盛着心事,沉沉地提不起精神。
一看就知道因為記挂着淩柏言的事情而憔悴的。
也隻有看到歲年,淩宴洲才能理解“養人如養花”這句話。
——失去了愛意澆灌的花,隻會迅速枯萎下去。
淩柏言真的能做個稱職的養花人嗎?
大概是考慮到今天要出門,歲年穿了件稍微鮮亮點的衣服。天藍色的衣服裡面搭了件奶白色的兔絨毛衣,終于襯得臉上有了點氣色。
不過,也把他襯得更顯小了。也就隻有那素白的手指上套着的戒指,才強行為他添了幾分成熟的氣息,也告誡着一旁的淩宴洲,歲年已經是有主的了。
淩宴洲不知從哪拿出一大堆吃的,又放到歲年面前的小桌闆上。
“吃早飯了嗎?”
歲年看着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有些無奈。這都第二次了,淩宴洲是不是真的把他當出去春遊的小學生了。
不過他今天沒什麼胃口,出來前确實什麼也沒吃。這會兒,為了讓車裡的氣氛不那麼尴尬,歲年還是拿了一杯熱牛奶,又把一塊巧克力含在嘴裡。
喝了幾口混着巧克力的溫熱牛奶,從早上便隐隐不适的胃部總算舒服了些。
淩宴洲在旁邊暗暗記下那塊巧克力的牌子和口味。
“說起來,你有繼續學業的打算嗎?”淩宴洲忽然開口。
歲年愣了一下。
淩柏言并不知曉歲年的過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歲年的過去竟成了他與淩宴洲之間的一個秘密。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
“這次卡斯普特先生其實是應S市美院的邀請前來的,大概率會以客座教授的身份在國内待上幾年。最近也傳出風聲,他可能會收學生。”
淩宴洲道,“歲年,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去試試。”
歲年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
這雙手曾經确實是一雙隻翻過書、拿過畫筆的手。但在過去幾年間,它洗過碗、端過盤子、倒過酒,還因為笨手笨腳的緣故,在切菜時不知道被劃了多少道口子。
後來,它終于勉強找到了舒适區,做做咖啡、做做甜點,卻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拿起過畫筆。
淩柏言給他準備畫室的時候,他很開心,但也僅僅止步于開心,他以為自己就這樣了,最多在家裡随便畫畫,從未抱有很多的期望。
但現在淩宴洲卻過來和他說,他還能嘗試那樣的機會。
“我沒想過……而且我和柏言的婚禮也快了。”
車窗外的光照在歲年的半張臉上。光線下,他的瞳色近乎透明,卻也将他眼底的茫然暴露得徹底。
他是被父母用愛意澆灌長大的花,前半生生活在溫室中,從未經曆過風雨。
遇到淩柏言後,他又好像成為了依賴戀人而生的菟絲子,他所思考的一直都是他與淩柏言會如何如何,而不是他自己的未來。
或許他人生中最有勇氣的一次,便是幾年前的那次出逃。但那也似乎已經将他的勇氣都燃燒殆盡。
“我真的可以嗎?”他又猶豫着問出這一句,像隻怯生生地伸出爪子試探的小動物。
既然沒有果斷拒絕,而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那說明歲年還是想嘗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