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雖已是朱夏,山頂卻依然冰雪封蓋,粉妝玉砌,在黔黑的夜中放眼仍是一派瓊白。
江和塵和段懷舒隐在雪線附近,不遠處的高樹上藏着蒼黑與餘白。
餘白引他們上山的法子簡單粗暴,故意放出消息,讓蒼黑知曉,随後再來同他們商量子時上山。
夜晚的鳥兒鳴叫幾聲便歇了,四下又陷入一片沉寂。
這時,身後傳來一道幽怨的聲音:“大哥,嫂嫂,出門大冒險不帶我?”
江和塵頭也沒回,道:“你不都跟了一路。”
薛應更是怨氣十足:“發現了還不招呼我?我還是你們最親愛的弟弟嗎?”
起初江和塵還真是沒發現,後半程總覺得身後樹枝顫動,多了一抹聲響。于是他不經意向後瞥了兩眼,就讓他給逮着了。
今夜不安生,薛應本就不是皇帝計劃的一環,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他正想喊薛應打道回府,段懷舒便輕聲打斷他。
“薛應的性子同薛圖一般犟。你現在喊他走,指不定他下一秒就先我們一步出現在五龍祖殿。”
段懷舒言之有理,現下他在眼皮子底下倒不會出什麼意外,江和塵也就随他去了。
白竹從後頭跟過來,沒忍住說了句:“又不是去赴宴嗎?還招呼小薛大人?”
薛應震驚,薛應無能狂吼:“你...你就是仗着嫂嫂撐腰,竟然敢頂我嘴!”
白竹沒理會他,壓低聲音對他們說:“少主,小主。五村村長手中各藏了些人,現在将他們趕到一起往雪山上走。”
薛應掮着小包裹,道:“他們若走此處,劫人輕而易舉。”
他們所在的位置平坦,林密月光稀,倒是适合打劫。
“大人,他們轉向了,”蒼黑聲音低低,在樹上盯梢,時刻注意動向:“他們往雪山背面走,那處崖陡。”
薛應張大嘴,暗罵一聲:“真賊。”
“看開點,人家不就是想讓我們去五龍祖殿,”江和塵走出樹影,道:“那就去見見面,說不定是老相識。”
段懷舒走到他身側,微微擡首,道:“餘白前探,蒼黑斷後查看他們的行迹,按今早的路線出發。”
“是。”
一黑一白兩道身形從葉間掠過,走向兩個相反的方向。
夜間風不斷,踏上雪線,本是燥熱幹爽的微風變成了夾雜冰雪濕意的凜風。
薛應将原本掮着的包,斜挎在背脊,問道:“大哥,既知曉餘白非善類,為何讓他前探?這不便利他去通風報信?”
段懷舒道:“通風報信也比後來援軍好。”
聞言,薛應手一拍,才反應過來:“甚是有理。”
面對熟人,白竹小刀嘴有些壓不住,小聲道:“虎父,犬子。”
恰好給薛應聽到了,他啧了一聲,臉上半是惱半是玩笑:“嫂嫂,等回京,将白竹調來任我差遣一月。”
白竹木着臉,道:“不可以虐童。”
薛應輕哼一聲:“晚了。”
黯色的夜,向前望不到餘白,向後尋不到蒼黑。四人就這麼沿着餘白留下的雪印走了一段。
薛應輕聲道:“我聽到水流的聲音了。”
微弱,難以捕捉。
“大人,”餘白在一側等着他們,“五位村長還未到,五龍祖殿内也沒有動靜。”
洞口前的水簾不停地勻順滑落,瞧上去倒像是靜止的。
不消片刻,蒼黑趕到。
“大人,快到了。”蒼黑頓了頓,又道:“大人,我們的計劃是...”
段懷舒淡淡道:“随機應變。”
“和塵同我入洞,你們在外接應。”說罷,段懷舒袖擺拂過水簾,斷了細膩的水流,江和塵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身處洞中。
這處石洞大面積空蕩,有一塊高聳石碑幾近連着頂,上頭刻着字——五龍祖殿。
石碑後面空了一塊恰好可以藏人。
水流聲又是略微一頓,薛應闖了進來。
江和塵看了他一眼,眼中疑問:你進來幹嘛?
薛應眨眨眼:北蓮刺蛇是我東夷的特産,我這不進來見見老朋友。
那口黑黝黝的穴口似沉睡的火山,不過火山蘇醒噴發的是岩漿,它噴發的是毒蛇。
洞口傳來兩聲輕扣聲,轉瞬即逝。
三人了然地隐在了石碑後。
不消片刻,水落傘面,雜亂的腳步聲湧入石洞。
孟村長點了點人數,道:“李老,一百一十三人,一個不少。”
李村長的拐杖在地上拄了拄,像是受了涼,啞着嗓子咳了兩聲,道:“你們守好人,我下去問祖。”
“是。”
江和塵向外側眼,李村長已入穴中,另四位村長在人群中繞來繞去。他視線一掃,發現這些士卒站得筆直,眼中卻異常呆滞。
戰靴上帶着雪水,這漫長的雪線是他們自己走上來的,如此聽話。
江和塵微微昂首,擡眸去問段懷舒:蛇毒能有讓人言聽計從的功效?
問完江和塵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便見段懷舒輕輕擺首。
不知何時,鄧村長和林村長靠近石碑,輕聲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