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在後面盯着她的後背看，這背影她看過無數次，那背影像一道堅硬不倒的牆，她總是在後面被牆保護着。

廚房裡的徐姨動來動去。

她覺得她做菜很快，沒多久會兒，桌上就擺好菜。

唐棠的身前就出現半碗白米飯。開門的聲傳過來，緊接着“我回來了。”莫得說。

他今個下班比較早，莫得還沒去看一下包就先走過來這邊，把手裡的烤紅薯遞過去給他老婆。徐蝶開心了，紅薯吹了一路的風早已沒出鍋時那麼燙，她拿出一個大個的掰開。

唐棠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半紅薯，紅薯的香味立馬吸入鼻間，這是她近些天來聞的最好聞的味道。

“甜的。”徐蝶咬下一口，紅薯烤出來的蜜都要快把臉化開。

好吃，難得能吃下東西，唐棠馬上就把半個紅薯解決掉了，但最後那半碗白米飯沒吃完，剩兩口，但唐棠感覺多添一口下去都要吐。

她們都吃好後，唐棠提出她來洗碗。

唐棠不知道她這種狀态持續有多長時間。一天，她坐在那看着夏晴柔送來的筆記，他們每天都會來，在門口隔着一道門跟她說點話。

唐棠突然想不起今日是星期幾，幾月幾号，她吓壞了，趕緊拿出手機一看，距開學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今天是星期六，現在是下午三點，手機滑到桌子上，她又覺得煩躁，歎口氣，水杯的水空了，她隻好握起水杯走出門去。

剛打開門，她就怔住了，夏晴柔正坐在她房間門口邊上倒着書在看。這樣坐久了很難受，唐棠想。

夏晴柔被突如其來的開門聲吓到，一下子把書合上，擡起頭沖她一笑，她想站起來的，奈何屁股和腳坐久了現在都麻麻的，跟被釘在了地闆上一樣。

她看過來，唐棠感覺心被揪了一下，她垂下眼用睫毛去蓋住眼裡的所有情緒“去……裡面坐着吧。”最近很少開口，一開口就是很沙啞的聲音。

夏晴柔站起來“哦…好。”

接完水後，唐棠走近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徐姨，說“她…每天都坐在那裡嗎？”

“嗯，她晚上下晚自習之後也會來這裡坐一會再回去。”徐姨說。

耳邊又響起雜音，唐棠走上樓。夏晴柔已經在書桌前坐好，唐棠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坐到床上，她垂着頭，頭發都懶得去打理，任由它去蓋住眼睛。

“你…不用…這樣……”唐棠再次啞着聲音說道。

夏晴柔頓了下，說“我不是因為你，是我想待在你身邊所以就來了，是因為我想不是因為你，你不用………”

唐棠還是哭出了聲音。夏晴柔趕忙去到她身前“沒事啊……怎麼……”

唐棠哭得更大聲，仿佛要下場大雨才能好。

夏晴柔半跪在地上，抱住她“不哭，可以跟我說說好嗎？”她眼睛也紅得很。

唐棠啞着聲音講不出完整的話來，斷斷續續“我…又看見他了…他…和他家人笑的好開心啊…我好讨厭他……讨厭他的手打在我臉上辣的像半張臉都被火燒的感覺……”

“是…是我的錯…是我……爸爸媽媽才會走的……都是我的錯……我好疼啊……我好疼啊……”唐棠沒有邏輯的講着一些話。

她的眼淚流落在她的肩膀上，好燙……

夏晴柔沒辦法，隻是抱着她。

唐棠埋在她的肩膀那塊哭了好久，才終于止住，夏晴柔拿來紙巾替她擦去眼淚。唐棠哭了又覺得累。

夏晴柔問“他…是誰？”

唐棠抹了下眼，說“上次出去吃飯時，于漾在門口撞上的那個白頭發男人是我以前在孤兒院的老師……”

唐棠到那家孤兒院時，它叫“希望”

剛來時，她還沉浸在爸媽離開這個事實中無法抽離，她對這裡感到恐懼，來這裡的都是已經被抛棄掉的嗎？唐棠抱着她媽媽給她織的小娃娃，小朋友們見了有新的人來都過來圍觀，她穿着一件粉色連衣裙，與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那些小孩穿的衣服都很素，沒什麼色彩，襯得唐棠像個異類，老師帶她去睡覺的地方，唐棠覺得那像是囚禁人的地方，多張床像排列組合一般，牆上隻有一個極小的窗戶可以透見光來，像是老鼠會喜歡的地方。

老師指了指最角落的那個床“那就是你的床。”

這裡人很多，說起話來很吵，這裡人很少，一間屋子就可以擠下。

孤兒院不算大也不算小，所有的小孩都擠在同一個房間，還有一間房是教師們用來午休的，一間房用來吃飯，一間用來上課，唐棠在這些之間最喜歡的是上課那間房，因為有書可以看，院子就是玩耍的地方。

唐棠沒有說話，她在孤兒院基本不說話，因此受到了許多小朋友的排擠，老師也是不喜歡她。

她對這裡的老師所有人印象都不好，有一位男老師叫趙刑，她最是讨厭，他長得兇惡嘴角還有一條長長的疤，卻總是愛挂着虛僞的笑，他總是讓她笑，笑不出就打她的臉，因此唐棠的臉時常是一片紅。

趙刑總是逼着她說好話讨好他，所有的小朋友都是如此，一見他就笑，趙刑也總是挂着假的像貼上去的笑容，他總是會帶來一些糖果，叫這些小朋友讨好他就可以得到。

唐棠從來不笑，他便叫那些小朋友不許同她搭話更罵她是啞巴，偶爾連飯都不曾給她吃。

唐棠分不清他們到底是真的想笑還是為了那巴掌不落在他們的臉上，可她就是不想對着他笑，媽媽說過不要委屈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每天耳朵裡都充斥着謾罵的聲音，她都要快要習慣，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抱着那個小娃娃在樹下抱着書看，隻有書裡的世界能讓她短暫忘記現實。

她有想過逃出去，可每次都失敗，每次失敗之後還會被打。

唐棠覺得趙刑好像妖怪，打起人來臉都在扭曲。一天，唐棠在睡醒後發現自己的娃娃不見了，她吓壞了，在整個孤兒院神找了一圈都沒見到，最後她坐在樹下哭了起來。

娃娃也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趙刑過來說“你的娃娃已經被我燒掉了。”

你的娃娃被我燒掉了……被燒掉了……被他燒掉了……

唐棠流着淚惡狠狠的盯着他，她那時想為什麼死的不是他。

那天開始，唐棠開始做起了噩夢，每天都有，失去娃娃的她更沉默了，一個人坐在樹下，背影看不出來是一個十歲的小朋友。

噩夢逼真的很，漸漸的讓她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也忘記了許多現實中的事，比如她忘記了還要去赴一個朋友的約。

唐棠甚至在有的時候也想過去死掉，反正什麼都沒有了，可還是每次都把這種想把驅趕出去。媽媽拼命的護住她就是想讓她活下去，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

唐棠也報複過趙刑，一天中午趁着在睡覺時。

孤兒院裡常有老鼠，所以常備着粘鼠貼，她偷了幾個，進入老師午休的房間，那天就隻有他，他睡覺向來是死死的。

唐棠把粘鼠闆粘在了他的臉上，手上和腳上，搞完之後就快速跑回去回到床上，孤兒院裡沒有監控，自然查不到是她，隻要她打死不認。

不過趙刑還是一口咬定是她，兩天不給他吃飯。

肚子餓的咕咕叫，睡在她旁邊的小草醒了過來，她偷偷從床上拿出一包面包遞給唐棠，說“偷偷的吃。”

唐棠小聲跟她說謝謝，盯着面包咽了下口水，吃了起來。

小草是唯一一個會跟她說話的人，不過是在晚上偷偷的說，她白天還是會和他們一起罵她，晚上又偷偷過來說對不起。唐棠不怪她。

其他的小朋友其實知道小草會和她說話，但都充當不看見。

小草的家人都是在一場車禍中去世的，她瘦的很，唐棠問她幾歲，她說她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剛來時是六歲。

唐棠在這裡最喜歡的就是她，小草很愛笑，但看不出是真假。

日子就這樣過了半年多。

終于有一天，她被單獨領了過去，她見到了徐蝶，一個一見到她就抱着她哭的人，她來的那天唐棠覺得自己的人生裡終于再次有了晴天和陽光。

她說她是媽媽的朋友。

要決定跟她走時，她回頭望去，看見了在那群小朋友裡的小草對着她笑，但是她見過小草最燦爛的笑容，那一個一定是真的。

唐棠後來也和徐蝶說了孤兒院的事，可最後，趙刑也隻是被辭退。

要去霧市前，徐蝶帶着她回了趟她的家。

半年不回來，這座房子猶如過去了許久，她把媽媽房間裡的相冊照片那些和都用了一個盒子裝看帶在身邊，卻沒有勇氣再次打開它們，或許是的，她喜歡逃避。

她的房間裡擺了很多娃娃，她挑了幾個感情較深的帶在身邊放在床上。

唐棠講完這一切重重地松了口氣，她轉眼一看，夏晴柔倒是哭了起來，夏晴柔再次抱住了她。

她聽見她說“謝謝你再次來到我的身邊找到我。”

原來在分開的六年裡誰都沒有在容易的活着。

唐棠緊咬着的牙松開，岸上要死掉的魚在最後一刻被扔回水裡，它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