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鐘後,孤兒院的所有成員在大門前集合。
哈斯塔盯着眼前的空氣,指望智力能像不好使的燈泡,偶爾亮一下,讓他看清眼前的線索:“他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伊塔庫亞?”
“呃……”伊塔庫亞看看地上老大一個人,又看看哈斯塔,“褐色……短發?一米七上下,他長得很不錯,就是不知道這張臉是天生的,還是後來更換的義體——”
“我是問,有什麼特征能确定他的身份?”哈斯塔打斷。
他竭力瞠大眼睛,但當他的視線完美越過地上的昏迷者時,這種神情隻會讓他看上去更像睜眼瞎:
“比如他穿什麼衣服?身上有沒有攜帶武器?他的手指指腹上有沒有厚繭,義體是什麼類型的?”
哈斯塔一邊說,一邊在空氣附近蹲下身。
視覺被限制,并不代表他就完全無計可施。
伊塔庫亞的協助是一回事,但即便沒有伊塔庫亞的幫助,他依舊能借由其他感官,提取線索身上的信息。
比如這個昏迷者在出事之前,正在喝酒,酒的檔位不低,這個人應該有些身價地位。
再比如他聽見了機械心髒的正常搏動聲,這個人身上的血腥味雖然很重,但姑且死不了。
最後就是那些濃烈和混雜的激素……憤怒、失望、自我懷疑,和強烈的複仇之心。
這是個剛剛遭逢背叛的人,複仇和求生的欲望正像火焰一樣熊熊燃燒。
“呃,”伊塔庫亞手忙腳亂地跟着蹲下,尴尬之餘,又覺得院長好像在教他一些生存的技能,“我看看……”
“他穿着皮夾克、白汗衫,”伊塔庫亞用食指抹了一下空氣,“身上有很多沙礫……我想他應該是從奧特達斯特——就是南面那片沙漠廢土裡出來的。”
哈斯塔放棄指望自己的3點智力了,擡起頭,用注視鼓勵伊塔庫亞說下去。
伊塔庫亞有點腼腆地抿了下嘴,又很難克制高興地微微挺起胸膛:
“他身上沒有攜帶武器,但有大面積義體改造的痕迹……他裸露出來的皮膚,都覆蓋有光學裝飾。”
“這麼重度的改造,我猜測他要麼是流浪者,要麼是幫派混混,兩者都需要高武力值。”
哈斯塔贊許伊塔庫亞的分析,隻提出一點補充:“他的牙正在發出咬合硬物的聲音,他嘴裡含了東西。”
會是什麼呢?
便宜父子倆同時盯住昏迷者,伊塔庫亞小心地撥開昏迷者的嘴唇,看見一枚被咬得咯吱作響的白色西洋棋。
“父親?”伊塔庫亞困惑地仰頭看向哈斯塔,一時沒注意,将心裡偷偷叫哈斯塔的稱呼喊了出來。
哈斯塔沒在意這點稱呼上的細節變化,即便沒聽達斯汀說那段“伊塔庫亞前面忘了後面忘了總之就是哈斯塔的子嗣”,他就已經承諾過“父親”這個身份:
“可能是襲擊他的人留下的‘犯罪簽名’,也可能是他最在意的舊物……把他擡進去吧,我給他開個新房間。”
“隻能看見一團空氣”,怎麼不算是高亮提示的一種呢?至少證明這個昏迷者一定是一條重要線索。
哈斯塔甚至為此專門思考了一下,後期要不要刻意不加智力,換個角度卡遊戲的bug。
他側身為伊塔庫亞讓開大門,将建築界面打開,重新規劃了一下孤兒院:
首先,一樓大廳肯定需要忍痛改回正常人類能夠接受的風格了。
畢竟達斯汀警探很可能二次上門,他不想驚吓到有用……咳,正直的好警官。
廚房暫時不動,他還沒想好怎麼處理那片傷心之地。
而且那個要他做飯的任務還挂在任務欄裡,一生從未輸過的哈斯塔還想再挑戰一番。
剩下的一樓房間就隻有……小型學校?教職員工辦公室?
除了院長辦公室,剩下這些統統用不上,姑且先放置,等以後有需要了再開。
哈斯塔滑了一下界面,看向二樓。
孤兒院沒在這裡設置太多的功能房間,整個一層就隻有“孤兒宿舍”,和一個公共衛浴。
公共衛浴肯定得開,至于孤兒宿舍,可以隻開兩間,剩下的關掉(哈斯塔的關掉指賣掉門窗)。
當然,為防新線索半夜醒來,精神崩潰在房間裡,為對方準備的房間必須得“人類友好”一點……
至于地下層……遊戲甚至沒有出示完整地圖。哈斯塔總覺得負一層的面積沒有他看到的那麼小,等以後有空,得去底下好好探查一番。
而現在……
哈斯塔關閉建築頁面,捋起袖子,氣勢迫人地飄向他桀骜不馴的廚房。
·
疼痛。
還有寒冷。
芬尼安是在子夜十二點蘇醒過來的。
他面朝上躺在某種柔軟的東西上,身體因為失血和高燒而打着擺子。
他感覺自己像是陷在一汪滾燙又寒冷的沼澤裡,思緒也昏沉沉地胡亂冒着不着邊際的想法。
從前幾天西買的紅酒是否應該冠上獨角獸的徽标,到曾視作家人的同伴狠狠捅向他的刀子……對了,刀子。
被背叛的記憶,一下攥住他奔散的思維,迫使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試圖判斷自己當下的情況:
柔軟的觸感……他似乎躺在某張床上?
刺鼻的化工藥劑氣味——他應當在距離黑海很近的地方。
——是幫派的兄弟救了他?
不,不可能。他們知道他從不容忍背叛者,沒人會在背叛他後,再忽然反悔救回他。
那他這是……被人救了?
是普通的路人?還是其他幫派的利益牽涉者?
“……I……flu……”
“……inkc……”
“……oulorn……igh……”
遠遠的,有沉悶的聲音傳入耳中,像隔着水面。
其中一道聲音尤為的古怪,像是人的言語,又像是某種非人生物的拟聲。
他瞬間打出一個寒顫,即便理智尚且不能正常運轉,生物的本能卻依舊發出尖銳的警報。
大量腎上腺素分泌而出,為他脫力的身體注入些許力氣,幫助他迫使上下眼睑分離開來。
“……hla……”
那聲音又響起來了。
他看清了子夜時分的房間,尤其是那些怪異倒懸在天花闆上的壁櫥,那些飄飄蕩蕩的白色薄布。
——裝神弄鬼。
一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否則怎麼解釋這些奇怪的家具布置?
他強迫自己忽略身體上的疼痛——即便那些痛苦難熬到讓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張篩子,血液和力氣從那些豁口中争先恐後地流出,難以承受的痛苦從那些豁口處争先恐後地湧入——
他仍迫使自己集中精神,去聆聽那些遙遠的聲音,以圖能盡快掌握自己當下的處境:
“乒……乒……”
機械心髒一下接着一下,沉穩而有力的泵輸着血氧。
那些含糊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我認為可以。食譜……”
“但是顔色不對——”
“父親。”那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大概十四五歲,“我還是覺得,您應當繼續将這份肉團做完。您既然是按照食譜一步步做的,怎麼可能出錯呢?”
另一道有些奇怪的聲音(芬尼安的小腿微微痙攣了一下:就是這道詭異的聲音!)說: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伊塔庫亞。我做的不是肉團,隻是番茄醬配炸魚薯條。而且,我的番茄醬還沒淋上去。”
“……”芬尼安愣是給聽沉默了,在黑暗中吐出六個點。
究竟是怎麼操作的,才能把炸魚薯條做成肉丸的形狀?
“……”那個名叫伊塔庫亞的孩子也難以避免地陷入了沉默。
但吭哧了幾秒,他居然接着熱烈鼓勵道:“但它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父親!請不要懷疑自己,這是你第一次成功做出食物,等它出爐,我一定會把它們吃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