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墨的第七封信仍然沒有收到回複，因為婚期将至，而希望無果，他愁苦的心情又複原回去了。

一開始因為能傳達信息而燃起的希望，在這五個月當中漸漸被消耗得所剩無幾。唯一支撐他繼續寫下去的，是每回譚飲的那句“他收下了”。

這次，譚飲提出的酬勞是一起夜爬看日出。北城的山不多，而且全是小山坡，海拔不高。容墨有點不能理解，像吃飯喝酒一類，起碼還有金錢上的支出，可林璧山連張門票都不用，譚飲是隻純粹想要個陪伴麼？

容墨細想了想，他還真不知道譚飲身邊有哪些朋友，沒聽過，更沒見過，這孩子性格古怪，又内向，這會兒剛進大學，估計确實孤單得很。

爬上山頂，淩晨五點半。兩人凍得直哆嗦，坐在石頭上抱着杯關東煮，勉強取取暖。

容墨一路沉默，坐下來又抱怨了句好冷，譚飲覺得他不太高興，有些自責地說：“早知道不來了。”

容墨看看他，“為什麼？”

譚飲眼神無辜：“萬一你凍感冒了。”

“哦，不會。還行。”容墨說完低下頭吃了串丸子。

一個人心裡有事的時候，動作總是懶懶的，哪怕是張口說話，或是咀嚼食物，都由内而外透出一種沮喪。

“我，我這次去再求求他，總會給你寫回信的。”譚飲知道他在煩惱什麼，所以能明明白白地對症下藥。

實則他不想讓容墨放棄的原因是，他已經愛上了這種交易。愛上了容墨用血淚凝成的感天動地的文字，一張張保存完好放在他的櫃子裡，成為他一個人的私藏。

容墨垂着腦袋，苦笑了笑，“來不及了。”

他的語氣生無可戀：“我和馮影佟要領證了。”

譚飲手上的塑料杯用力一攥，睫毛顫動，“什麼時候。”

“月底。”

譚飲眼神一暗，咬着嘴唇，問他：“一定，要結麼？”

“當然。我抗拒不了。”容墨竟還笑得出來。

“我不結這個婚，會給我爸帶來很大的損失，那樣的損失，是我承擔不起的，說好聽點，我是以未來繼承人的身份輔助他，說難聽點，其實我就是寄人籬下，無奈之舉。”

容墨從沒在誰跟前說過這些話，然而往往，最難以啟齒的秘密，總是說給無足輕重的人最輕松。

“我有弟弟了，你應該聽說了吧？”容墨轉頭看他，嘴上還是那樣沒心沒肺的笑着，笑過後，臉慢慢冷下來，回正脖子，眺望漆黑的遠方，“這意味着，我不是我爸的唯一選擇了。所以，我更要順着他，迎合他，讓他知道我的重要性。”

“其實我開始根本不想要他的位置。可是當他真的結了婚，有了新家，生了小兒子之後，我意識到，我總不能什麼都沒有吧？他把他的愛給了别人，其他的東西，就必須得給我。”容墨語氣變狠，似乎是咬着牙齒說出來的這最後一句。

不久後他聲音又輕飄飄地響起來：“但如果，郁叔叔那時候選擇了我，站在了我這一邊，我或許真的敢撞破腦袋反抗到底。我能為他放棄很多，多到讓他生氣，讓他害怕，所以，他逃跑了。”

譚飲聽完這些，沉默了很久，眼下容墨和郁濯青的事已經不是重點了，對他來說，近在咫尺的敵人，是那位不曾謀面的未婚妻。

“你，會接受女生？”譚飲委婉地問道。

容墨并不想和他解釋太多，隻是淡淡說了句：“我不會碰她。”

譚飲頓了頓，突然放下手裡的杯子，站起來。

“那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呢？”

“我想問問你，你到底想要什麼？為什麼一邊和女生結婚，一邊又對郁老師癡心不死？”

容墨懵了，傻坐在那看着他。

“你和她結了婚之後，還要再這樣繼續給心愛的人寫信，這樣瞞着你的妻子做這些背叛她的事嗎？那假如她慢慢愛上你了呢？你又要怎麼辦？你要放棄郁老師，然後再回過頭選擇你的妻子嗎？”

容墨不明白為什麼譚飲突然這麼激動。

“我……我不會放棄他的。”他也慢慢站起來，“不，我或許會放棄他，但是我和那個女生絕對不會有什麼。”

“誰能保證？”譚飲眼眶竟然紅了，所幸現在天還沒亮。

容墨皺眉：“我怎麼不能保證？”

“我不會再給你傳信了。”

譚飲突然變了主意。

憑什麼一個能擁有容墨的愛，一個能擁有容墨的人，而他，什麼都沒有？他必須要阻礙這一切，最少也要阻礙其中之一。

“什麼？”容墨上前去抓他的胳膊：“你為什麼突然這樣？我哪惹你了？我不是答應來陪你爬山了嗎？我，我哪做的不好讓你不高興了？還是，我剛才……”

他剛才說什麼了？容墨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并沒有哪句話是冒犯了譚飲的。

譚飲甩開他的手，眼神惡狠狠盯過去：“你沒惹我。我就是不想再給你傳信了，我嫌無聊。因為郁老師壓根不可能會回你。”

容墨一聽，生氣得捏緊手裡的塑料杯，“你怎麼變臉變得這麼快？你剛才是這麼說的嗎？”